君在暮雲里(1v1) - 第一百二十一章疆

“新帝不會讓這個地方好過,你們趕快找一條後路,實在缺少盤纏可以拿我的玉珏換錢。”
白翦留下這番話后突然將氣喘吁吁的伏姬攬入懷中,後者歪著頭依偎在他堅實的臂膀里,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微微睜開眼盯著他輪廓分明的下頷,他突然的沉默令她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慌。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找那隻黑鴉嗎?”他的語氣溫度驟降。
她眨眨眼,手指絞著他的衣料,沒敢說話。
“她是最後一隻藍眼黑鴉,而藍眼黑鴉一族擁有的天賦世代相承,”他低下頭和她對視,那雙精緻漂亮的蓮灰色瞳孔又大又圓,倒映著他冷峻的眉目,“那種天賦並不和一般的天賦相同,更像是一種能力、強大的學習能力。”
“道修界尚且不知魔族的天賦來源何處,但特定的天賦在施放過程中擁有一定的法術波動,而藍眼黑鴉可以捕捉到它們,並且完全模仿出來。”
她的心底已經開始發怵,因為他的一字一句而下意識地縮緊身體,他平白提起秦溫一定不是空穴來風,如果說是他在她這裡滯留的這段時間感知到了黑鴉的氣息,那麼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白翦話罷,整個房間陷入一種死寂,伏姬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那熟練的伺候能力已經在短短几天內被他養嬌了,她說不出一個字來緩解凍結的氣氛,她恨不得白翦立刻給她下一個定論,發現與否、殺她與否,都說個明明白白。
白翦摸了摸她的頭髮。
“如果你可以想辦法捕捉到同族的法術波動,或許可以擁有類似的天賦。”他緩緩道。
伏姬的身體僵住了,甚至於那泉水般溫養著她微涼皮膚的體溫都無法將其軟化。五味雜陳不是沒有感受過,可都沒有此刻揪著她心臟疼:她卻怎麼也沒想明白,白翦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為什麼還不給她一個了斷呢?
她還未回過神來,男人已起身利落地穿好了衣服,他深灰色的髮絲一縷縷搭在肩上,鬼使神差般,伏姬起身拿出抽屜里自己前天託人在市集上挑好的發簪,“翦我幫你束吧。”
白翦鬆開手,任她抓著自己的頭髮繞來繞去,在頭頂盤好了一個一絲不苟的髮髻,伏姬挑的發簪上綴著和她眼珠類似的淺紫色寶石,只是其上散發著廉價的氣息,但整體簡約大方,很適合男人渾然天成的氣質。
臨走門前,白翦握著她的手,緊了又緊。
“萬事順遂”伏姬低聲道。
“一路平安。”這是白翦說的。
當晚伏姬就找到了桃弶,把白翦的話一五一十全部告訴了她,桃弶皺著眉頭不可置信:“這間紅燈館可是權貴手下的,新帝剛登基不久,根基不穩,怎麼可能動”
“我信白翦。”伏姬一字一頓。
桃弶的眉頭自那一天起便始終緊鎖,又過了叄天,她被一個穿著富貴的男人折磨得半死不活,又由小廝從房間里抬出來,伏姬連忙趕去查看她的傷勢,只見她的叄條尾巴被人連根斬斷,而其餘四條也落了形形色色的傷口,蠟燭燒的上手拔的油燈燙的,猙獰可怖,可她卻好像在笑,痴痴傻傻的模樣嚇了伏姬一跳。
“我又見到他了”她的嗓音嘶啞。
“你這又是為何!”她記得桃弶作為頭牌是有一次拒絕接客的機會,既然之前遇到過被折磨過,又為何要直面上去。
桃弶那隻沒受太大傷的手牽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頭邊,伏姬順著她的意思把耳朵附過去,然後就聽到她氣若遊絲道:“那個人身邊有個暗衛,殺人的,叫疆一開始都是他抓住想要逃出去拒接的我,可後來我發現他主子雖然沒有下達照顧我的命令,他卻會主動買葯給我、放在我房間的牆根我不能動彈了,他就幫我上藥、給我擦身子,我看著他的眼睛我知道他愛著我”
“你個傻子,難道就沒有別的方法能見他一面?”伏姬依照她的說法,果真在一個小抽屜里找到了她之前收集起來的葯,又手忙腳亂地跑來給她上,桃弶又好氣又好笑,輕輕推了她一把,“你真粗魯”
伏姬也給氣笑了:“他主子對你這樣了,這不是下死手是什麼?他還能來?”
然後她回過頭,便在門外看見了一個無聲佇立的身影。
見她看見了自己,疆沉默著踏入門檻,冷冷奪過她手中的葯,動作熟練地開始塗抹那些燙傷和燒傷。桃弶嬌媚妖艷的眉眼此刻無比柔和,她想要喚出他的名字,可疆彷彿知道她要說什麼似的,沉聲道:“別出聲,省著點力氣。”
他的聲音一聽便是被人為破壞過,不比她現在的嗓音要好到哪裡去。
他一邊好生伺候著,桃弶一邊望向一旁的伏姬,忍不住微微扯開唇角:“這個客人我從一年前就開始接了,疆也是那個時候和我認識的客人頭部有疾,一旦頭痛發作便要我用媚術壓制,近些日子愈發嚴重了,所以才會這樣”
難怪。伏姬深深嘆了一口氣。桃弶身上總是會有些細細密密的傷口,只是並不明顯也不算嚴重,她便沒有太過留意。
他們談話期間,疆始終保持著沉默,就像一片陰影般籠罩著狐魔殘破的身體,又溫柔萬分地替她擦拭著胸口和大腿上的污穢、塗抹上藥物,他甚至沒有對伏姬產生半分好奇,視線始終注視著桃弶,從未離開。
半晌,他突然道:“很快就可以離開了。”
伏姬馬上聯想到之前白翦說的話,不假思索地接道:“新帝…?”
疆頷首,然後便不再多言,像一尊雕像般佇立在床前,偶爾俯下身用手帕仔細摩挲著傷口邊緣,清理那些細微的污垢。
這下桃弶也沒辦法不相信了,她沖伏姬使了個眼色:魔族的恢復能力很強,有了疆的藥物,她很快就能恢復正常,屆時便要選擇離開了。而她卧床不能起的狀態恰巧能給他們的逃跑計劃打掩護,以免讓館里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傢伙給抓了把柄。
他們點燈盤算了一夜,又在第二天以買葯為名遣人賣了不少首飾胭脂,總算湊夠了叄人前往魔域的車費——生於斯總要死於斯,哪怕年幼時期便失去了故鄉,可他們心中的故鄉還是那片紛爭不停的土地。
小秦溫不知道即將發生的事情,她依然安安穩穩過著她的小日子,伏姬望著她,總能想起白翦的那些話——她真的有可能平白擁有天賦嗎?要知道,一旦擁有了天賦,不僅代表身份由最低級的魔族升為高級,也可以應付更多的問題,哪怕使用天賦有一定的副作用,也是實打實利大於弊的。
新帝的徹查來得比他們想象得都要快,一個月不到便有穿著盔甲的人把紅燈館給查了個清清楚楚——這都是伏姬後來道聽途說的事情了,在收拾好一切之後,她和桃弶意外輕鬆地逃離了那個唯一留下痕迹的地方。
是自幼接受的思想捆綁了她,那些企圖逃跑又被抓回來亂棍打死或折磨致死的美人,無比在震撼他們的同時告訴著他們逃跑的代價,於是最佳的結論便是老老實實待在館中哪也不要去。失去的逃跑念想的女人,就好像折斷羽翼的鳥兒,又怎麼可能跑掉呢?哪怕逃了出去,對外界一無所知的他們,又該怎麼存活下去呢?
可她根本沒想到,所謂的難以逃離不過是針對人族,而他們是更強健的魔,人花費許多精力才能做到的事情,也許他們輕而易舉就能辦到。
桃弶在離開的前一夜同疆大吵一架,但本質上還是桃弶單方面負氣,疆只是認認真真地聆聽著。伏姬沒有聽牆角的習慣,她只知道疆這是唯一一次違背主子的命令出來見她,而桃弶說了這樣一句話:
“如果你足夠愛我,又為什麼不願意帶我走?一起私奔,哪怕天涯海角我都可以去,可你為什麼你不願意呢?”
最後便是桃弶的大笑聲,她說,原來我自以為是這麼久的感情,都是我一腔情願的玩笑罷了。
吹熄燈燭,合上床簾,一場性愛來得如此順理成章,在伏姬眼中又如此難以理解。
白翦沒有因為任何感情留下來或者做其他事,他對她的感情彷彿淺嘗輒止於曖昧,可品嘗又僅限於肉慾。他的眼神冰冷深沉,不似疆那般溫柔繾綣,伏姬看不到愛,卻能感知到他的欲他的念,和他心底藏著掖著的喜歡。
如果那些感情再濃烈些,是否也會變成愛情呢?
可愛情終究會破碎,無論是戀人死去還是一方背叛,帶來的痛苦都是愛的無限放大倍。伏姬不明白桃弶是抱著怎樣的念頭在離開前同疆進行了那一次交媾,她只記得,當她意識到自己已然懷孕時,臉上的笑容是燦爛而扭曲的。
她改掉了名字,從桃弶變成了桃疆,並且給半路生下的女兒取名叫桃意,漂泊叄人組變成了四人組,桃疆也從之前咋咋唬唬的激動性子變成了溫良謙恭的少婦,她學會了敏捷應付嬰兒帶來的的種種問題,學會了抿唇笑成大家閨秀的模樣,而只有當她抱著女兒時才會露出那過頭的真實的笑容,像是在女兒的身上看到了疆的影子。
而秦溫,也在一次次磨礪中慢慢成長起來:她似乎跟普通低級魔族一般,沒有天賦,同族流傳下來的能力也並未在她身上顯現,可她卻在日常生活中展現出了過人的模仿能力,連一些動作的細節都能完美表現出來。直到有一日他們誤打誤撞進了一片魔族的郊外領地,領地主人居然是擁有天賦的高級魔族,他非常熱情地招待了他們,然後利用天賦讓他們四個人陷入沉沉昏睡中,最後再把他們一道捆好送往了魔域。
那時候他們才意識到:魔域已經不再是一片完整的、可以在話語里拼合的地方了,它七零八落又千瘡百孔,被幾個強大的高級魔族瓜分,成為了每一個魔族都為之感到屈辱的大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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