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赤腳奔跑在雪原上的感受並不好，哪怕蛇作為冷血動物在冬季體溫差比人族要小，可他被母親封印了所有能力，除卻身體上的韌性和外貌上的特殊外，他與普通人族毫無差別。
追逐他的是一名年輕的道修，他手中法器的光芒尚未消散，正氣喘吁吁地撐著雙膝，面向走投無路的他，道修笑了笑，可那笑容在他看來卻如此殘忍。
“乖一點…不要掙扎，我會讓你死得沒那麼痛苦……”道修笑的時候露出一口白牙，放在人族中絕對能吸引很多姑娘的目光。
真好啊…他想。葬身於此是不可能的，因為這是母親的考驗，如果他連這都不能解決，又怎麼能做魔族之王呢？封印他的力量，把他丟在荒山野林里，甚至不用人為製造巧合，就會有麻煩找上門來，只因為他是邪惡的魔。
“靠近些。”他突然說。
年輕的道修愣了愣，還未反應過來，他一把拉過他的手，將他撲倒在一旁，而他身後原本的位置上站立著一隻虎視眈眈已久的魔狼。見獵物躲開了它的偷襲，它不甘地甩了甩頭，正準備再次發動進攻，卻對上一雙蓮灰色的眼睛。
這是他第一次使用這種能力，來自血脈深處的震懾可以暫時逼退這些兇殘瘋狂的獵食者，可這卻不是長久之計，更何況他——
道修將法器捅入了他的腹部，並沒有老人們描述的那般痛苦，又或是說，身體上的痛覺已不比其他地方，他低下頭盯著那個道修，後者的雙眼中充斥著他所熟識的驚懼與慌亂……也許又是一個慌不擇路的可憐人，他在踏入這條路之前，是否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殺人呢？
至少他從沒想過殺人，但如今死在他手上的已經不計其數，他們見到他，看到他頭上的角，不由分說就拔刀相向，他先是逃、再是反擊，最後只能迫於無奈殺了他們。
“魔狼已經走了……”他低聲道。
年輕的道修微微一愣，僵硬地扭過頭去，果不其然看見了魔狼的背影，他張了張嘴，握著法器的手在劇烈地顫抖…是恐懼嗎？還是說，他在後悔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對不起……”道修的瞳孔收縮著，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也許那些殺戮的理念並沒有如鋪天蓋地的網一般附著在他的思維上、然後隨之僵化，所以他才會循著禮教的本能顫聲道歉，但他道歉也無果了，這是他第一次傷在這個地方，還不能適應這種陌生的痛感，而方才他將他撲倒在懸崖邊，脆弱的岩壁受了力幾近碎裂，而如今的支撐已是強弩之末。
他的唇瓣蠕動著，想勸他先別說這些，下一秒，他的身體一歪，帶著道修一起墜落崖底。
“那名弟子……他的名字，我想諸位都很熟悉。”縛殺歪著頭笑了笑，深灰色的長發斜垂著，遮掩住了眼底那抹冷冷的嘲意，“曾經的靜歸墟長老，被我掏心的關敬霖。”
玄亮心頭大震，而玄雅更是怒不可遏：“你還敢承認！計寧長老謙遜低調、寬以待人，對待邊境的百姓更是屢屢施以援手，幾十年前他死於非命，全墟上下無不痛哭流涕，你…你還敢承認是你殺的人！真不愧是殘暴無度的魔王…！”
縛殺置若罔聞，繼續道：“事情的發展和民間的話本沒什麼區別，將近兩個月的相處，我同計寧在崖底從敵對變為互助，他向我闡述了很多道修之道義，而我也願意交付信任，告訴他我就是蛇母之子，最後我們一同逃離了那個充斥著魔獸的地方。”
“我們來到了一個小村莊，和這裡差不多大、甚至還要更貧瘠，但那裡的村民熱情地接待了我們。”他低下頭，纖長的睫毛輕顫著，半晌沒有出聲，“…他們沒有介意我的種族和血統，我在崖底腹部接近潰爛，多虧了他們的辛勤付出，才撿回一條命。”
他猛然抬頭，目光如利劍直指對面的男女，“若你們擁有百年修為，定然知道這件事吧。”
玄亮遲疑片刻，點點頭。
“那便由你繼續吧，”他合掌笑道，“把這個故事畫上句號。”
“那次…師妹沒有去，”玄亮小心翼翼地瞥了玄雅一眼，這才繼續道，“計寧長老身為墟主之子，年少有為，自然也是一呼百應，那次他失蹤將近叄個月才歸來，渾身都是魔氣，把墟主給嚇了一跳…他說，從靜歸墟向東北全力御劍叄日，便能找到一個村莊，那裡有一個負傷修養的高級魔族，是、是蛇母之子、未來的魔王……”
“我們去了，可是並沒有發現什麼魔族，但確實有強烈的魔氣，我們問了那些村民，他們什麼也沒有交代…計寧好像很生氣，他說那個人背叛了他，然後就讓我們先走了。”
縛殺頷首，面對玄亮躲躲閃閃的視線，扯了扯唇角：“你沒有走，對吧？”
“我…我……”玄亮的呼吸逐漸急促，變得面紅耳赤，他支支吾吾半天沒有憋出一句完整的話，最後只能狠狠閉上眼，“…我們又怎麼可能看不到！！”
是的，火光太明亮、濃煙太刺鼻，走在隊尾的玄亮尚且年輕，他出於好奇回過頭去，只見離開的那個村莊在熊熊烈焰中化為泡影，成為他心中無法抹去的陰影。
而年輕負傷的魔王被藏在地窖里，慈祥的母親告訴他不要出去、也不要發出聲音，然後轉身迎上了這場滅頂之災。
而計寧在走之前明明笑著告訴他，自己要出門尋找出路和救援，不能再拖累這裡的百姓，他們是無辜的。他以道修的名義保證，找到地方后一定會回來找他。
他們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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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嘚吧嘚：109章有個錯誤我待會要修復一下，是準備午飯不是晚飯。
下一半章有小甜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