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灼槐。沉初茶。
她的腦海中驀地浮現出兩人如出一轍的瑩綠色眼眸,光是直視就已令人冷汗直冒,只是沉初茶的眼神斂去不少危險的意味,更多是浮在表面的清冷,以營造出他對周遭毫不在乎的態度。
可傀、傀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呢?他一直被豢養在孟溪東的禁地里,甚至連自己長什麼模樣都不清楚,也沒有機會接觸到沉初茶…難不成,他便是沉初茶那個雙胞胎兄弟?!
也只有這種關係能將兩者相連:沉初茶便是沉灼槐,因為無意中發現自己和傀的關係,因而幫助傀在後續劇情中存活下來、並且毀滅了世界,而她的穿越則是原本的沉初茶替傀求來的...傀愛她?怎麼可能?!
可她記得原作中沉初茶哪怕沒有發現傀的存在,也安安穩穩活到了最後,甚至因為臉上那層不諳世事的偽裝而從蘇姣對千華宗展開的大清剿中存活下來,一直苟到了故事的結局,和其他普通男子一般成為了蘇姣主導的母系社會下的劣民——既然如此,他完全不必冒著被白辛仁和孟溪東聯手追殺的風險去解救自己的兄弟,更不需要推動他毀掉整個世界啊……
顧臨淵總覺得自己捉摸到了真相的小尾巴,可人家一甩尾就跑得無影無蹤。房間里一片死寂,只有司樂指甲輕叩桌面的聲音在迴響。
黃金蟒早就習慣了靜默的生活,等待對於她沉重笨拙的身體來說是在尋常不過的事情,每當這個時候她就在腦內一遍又一遍梳理曾經閱讀過的史書典籍——這一點綺妙總是拿去吹噓,說自己養了一本魔族百科全書。
也許其中還存在什麼被她遺漏的線索。顧臨淵在心裡暗嘆一聲,若無其事地抬起頭沖司樂笑了笑,“辛苦你啦,司樂姑娘,沒想到魔族背後還有這麼精彩的歷史,實在是令我大開眼界。”
不客氣。少女舉著紙條。如果沒事的話,屬下就先退下了。
見顧臨淵首肯,她轉身拖著巨大粗壯的尾巴緩緩走回裡間,其中,本該在鎮口執勤的綺妙翹著二郎腿搖頭晃腦地坐在床上,伴隨著門帘的響動,他抬首一笑:“喲喲喲,這不是統領嘛,幾天沒見,這麼拉哎——!!”
司樂收起抽他的尾尖,面無表情地環臂。雖然以她的身高站直了身體也沒有坐著的綺妙高,但氣勢上卻是全然蓋過了嬉皮笑臉的某人,“他們還有幾天趕到?”她的聲音又沙又啞,如同在歲月風霜中打磨了上千年的巨石。
綺妙收起笑臉,嚴肅道:“不到一日。”話罷連他自己都嘆了一口氣,“雖然王上留下了一部分精銳用來保護夫人,但咱更希望他能夠照顧好自己,畢竟和你一樣是人家看著長大的孩子啊。”
司樂一挑眉,語氣冷冷淡淡,夾槍帶劍地戳著他,“不要為自己的瀆職找借口。”
“你也不聽媽媽的話了,媽媽好傷心。”鴆黯然神傷地低下頭。
“仇恨人族、調走禁軍,你對我有養育之恩不代表我會替你掩蓋事實,相反,違反王命,我可以治你死罪。”司樂的披風抖動著,她從腰側解下一塊玉令牌,正中正是象徵王令的“殺”字,“我是統領。”
綺妙聞言更是愁眉苦臉,“是啊,我知道小司樂你是統領,可是只有我能夠聽你的聲音、觸碰你的身體,而你也是唯一可以擁抱我的人,我又怎麼捨得讓你殺掉我呢?”他的語氣輕描淡寫,卻也是事實所在。司樂舉著令牌的手並未從他眼前移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宛如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副統領,嗓音淡淡:“既然如此,那明天不如由我值勤吧。”
綺妙瞪大了美麗的紅眼睛,“我的小祖宗!你可別嚇我,要是你去值勤,那叄年五載內這片地就別想種出糧食了。”
“我們必須有一個人去殿後,以確保整個毒部能平安撤出,還要佯敗以便將他們引向和棠梨村相反的方向,而放眼整個毒部,能夠和副宗主仲灝打個不相上下的只有你我。”司樂的嗓音極其冷靜,她的視線甚至並未動搖半分,“你心有怨懟,那便讓我去,這大地腐蝕便腐蝕吧,反正它早已開始從內部分化消解了。”
“你在說氣話,我不信。”綺妙堅持道,“小司樂,眼神是不會騙人的。”
司樂冷冷瞥過去,鴆男人那對漂亮如玻璃球般的眼珠子里什麼都通透,望著她時永遠帶著滿溢的笑意,如今便是——讓她頻頻回想起無數個和他相濡以沫的日夜,這確實是一個讓她心軟鬆口的好辦法,畢竟她確實處於憤怒之中,而憤怒會讓她清醒、清楚自己的身份和過去,以及眼前這個男人的心機到底有多深沉。
“就這麼定下了,”她僵硬道,“我不會再追究你此前意圖向夫人投毒、刻意引導她的情緒、隱瞞王上計劃,還有此番調遣禁軍的責任,我也不管你究竟是哪一邊的人,這場戲結束了,我們明天起便分道揚鑣,由你護送夫人前往下一個落腳點。”
她不會去的。她如是想。真是多虧了你的‘好計謀’,她不可能會願意安然待在王上為她搭建好的風雨棚下苟活。
“你不怕我半路殺掉她?”一提到結束,綺妙的眼底不再是母親慈愛的笑意,而是更為深切複雜的感情。他突如其來的提問像是針尖紮上磐石,司樂不動如山地環臂站著,淡淡道:“你不會這麼做,否則她不會活著出現在外面。”
“那是因為你在,小司樂,你一走,說不定我就把她給殺了。”綺妙歪著頭。
“那樣你會被王上斬首。”
“這不挺好的嘛,”男人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那樣我就又能見到你了。”
司樂困惑地擰起眉,“你到底想做什麼?”
“你活著就行。”綺妙輕描淡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