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田哥 - 第14節

我立刻點贊,連說愛愛愛。
不出意料,她不搭理我。
過了幾天,她發了一段新視頻。
她身穿紅色長袖針織衫,短褲,紅色匡威鞋,在一個停車場款款起舞。
配文:今天來了情緒,讓我開心吧。
我點贊,並說,祝福你永遠開心。
新款匡威鞋上市了嗎? 不出意料,她不搭理我。
再過幾天,她發了一張照片。
她穿白背心,短牛仔褲,露著肚臍,兩個手背托著下巴,微笑著。
配文:自己笑引來大家笑,多笑吧。
我給她回了一個傻笑的表情包。
我隱約覺得,她會回頭。
對我的回復不予理睬,與其說是無禮,莫如說她為了維護自尊。
早晚她會做出反應。
我靜靜等吧。
我等到了。
她回到加州。
她說想見我,需要向我解釋一些事情,希望我對她的觀感不要太壞。
我的朋友已從西非的長長度假回來,去他家已不可能。
她主動提能不能換個地點,比如酒店? 我訂了一家在她學院附近上檔次的酒店,說我們在那兒碰面。
我訂了套房,設計走復古風,高腳床,四角圓柱,床頭的牆上畫了上世紀上半葉好萊塢的黑白街景。
從她敲門的方式,我覺出她的心神不定。
她穿一條鐵灰色的連衣短裙,低領,露出乳罩上緣的白邊,腳穿高跟涼鞋。
我請她進來,沒有擁抱她,她沒有熱情地撲過來。
我們已有陌生感,我不知道她想說什麼想王什麼,有必要保持一段距離。
我請她喝水,客套地問她最近如何,搬家的事都搞定了沒有?她簡單地答覆,她還行,這次來,是把留下的東西搬走,東西不多,幾個大旅行箱可以裝滿,不便帶走的幾項送給別人。
我問起那個猶太人室友,她說已經搬走,下落不明。
我們四目相視,都有些不自在。
我想出一個辦法解圍,說,我訂的房間挺特殊,要不要參觀一下? 她跟我轉了一圈。
我們站在大床前,研究床頭后的大幅照片。
我壓一壓床,說,我們坐這兒,挺舒服。
我們並肩而坐,避免對視,一起看著窗外的棕櫚樹。
她沉吟了一下,說,上個禮拜,我訂婚了。
我像被蜜蜂蟄一下,不痛不癢,但感覺被擊。
她沒必要跟我說這個,向我說,難道有所求? 我說,祝賀。
是哪個幸運兒? 她說,男朋友。
我一直希望,只要他求婚我就答應。
等了多少年,他做到了,在餐館,我當場答應。
我已經在老家找到工作,在傢具店當銷售。
我不想過雙重生活,再當雙面人。
我問,大學呢? 她說,以後再說。
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我以前在另一所大學讀到二年級,一所好得多的大學。
我沒說話。
我記得,她說她高中畢業后工作過兩年。
現在,她親口對我說,那兩年她在另一所大學求學?她的人生,像俄羅斯套娃,剝開一層又一層。
可是,哪一個版本是真?哪一個版本是假? 她說,我曾經是個好學生,愛讀書,在我們那所高中,屬於怪人。
我從小立志成為家族裡第一個獲得大學學位的人。
讀到高中,我在冰淇淋店打工,但是保持優異成績,擔任校刊主編,高中是畢業生代表,標準考試全校第一名。
我不說話,等她剝開套娃的第二層。
她說,我被一所排名靠前的私立大學錄取,選文學專業。
我並不完全了解申請程序,家裡沒有一個人可以幫助我,高中學生顧問沒有一個真正稱職,所有的申請靠我自己。
我犯了一個大錯誤,申請資助時,沒有在截止期前提交所有表格,而學校已基本發完助學金,我只能拿到幾千塊,其他靠聯邦貸款和補貼,一年借四萬。
我覺得,她這次來的目的,是奔償還學生貸款來的。
四萬不多不少,我負擔得起,但是,她說話前言不搭后語,我還能繼續相信她嗎? 她說,第一個學期,我的成績不錯,上了院長表揚榜,我的照片貼出來,我拍下來,轉給我認識的每一個家族成員,那是我生命中最自豪最出彩的時刻之一。
她打開手機,調出照片。
她站在牆邊,笑容滿面,右手抬起,指向貼在櫥窗后的光榮榜。
我滑屏放大榜單,她的名字赫然在列。
她念的是貨真價實的名牌,她的績點分能上院長榜,值得炫耀,是我本人讀大學達不到的高度。
她第一次讓我刮目相看。
她說,可是,我第二年又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申請資助時,把我媽媽的收入填錯,使我拿到的助學金更少,我只好拚命打工,成績節節滑坡。
一年級借四萬,二年級情況更糟,加起來的數目恐怕要到土萬。
年輕的戈蕾掉入一口債務大坑。
最新地址發布頁: (蘋果手機使用Safari自帶瀏覽器,安卓手機使用chrome谷歌瀏覽器)她繼續說,我開始逃課,一門心思打工,早日還貸款。
我的指導教授,一個個子小小的女權主義者,她要見我,討論我的學業。
我沒告訴她我的真實境況,一再保證,我能解決好自己的問題。
我永遠忘不了她盯著我的眼神,她把我當成可憐的失敗者,像是說“你不屬於這裡,你什麼混進來的?”走出她的辦公室,我想,退學是唯一的出路。
我不想放棄,我好不容易得到徹底改變命運的機會,我心不甘。
她退學了。
從一流大學轉到末流的社區大學,其中苦辣,不難猜測。
她說,當時上那個大學就是個錯誤,我應該先就近讀社區大學,拿到好成績轉入本科。
最重要的是,我不該上那所私立大學。
我記得,大一住學生宿舍,我參加姐妹會,一群人出去吃飯,我是唯一沒有信用卡的人。
我慢慢發現,大部分同學的家境非常非常好。
我認識到,校園裡的學生來自兩個世界,富人的世界和窮人的世界。
到二年級,我搬到校外租房子,四個人合租,有一次我父母來看我,見過所有室友。
第二天,一位室友不打招呼搬走。
退學后,我的確打了兩年工,等我覺得賺夠了錢,我想離家遠遠的重新開始,我來到加州,雖然讀社區學院,各種費用加起來,我又陷入困境。
我知道窮人的人生路艱難,只是沒想到一路的障礙那麼多。
我站起身,抱住她的腦袋,深深地吻她,對她說,抱歉,我誤解你了。
她移開我的手,反過來捧著我的臉頰,狂熱地回吻。
我說,我們先去洗洗吧。
她說,時間不夠,我得馬上走。
我說,我沒準備套子。
我不打算跟你做愛,只打算跟你公事公辦見個面。
她說,我也沒打算,我認為我們的那種關係在我訂婚那天起已經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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