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之後 - 宦官之後 第91節 (1/2)

絮果手裡還拿著沒有來得及遞給楊樂的私試卷子,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最後稀里糊塗就拿回了自己家裡。事後想起這段時,絮果自己都覺得是有些鬼使神差的運氣在裡面的,因為要是說他當時已經算到了後面會發生的一系列事,那肯定是在騙人。
絮果卷子的動機,頂多是覺得楊樂的鄉試成績有問題,當初楊樂能考上秀才,都讓絮果覺得挺不可思議的,更不用說他一把就考上了舉人,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他想看看能不能用楊樂平時卷子上的筆跡,來核驗查對他鄉試時的留檔存底。
只不過這也就是絮果一個不懂鄉試規則的幻想,他爹當晚就告訴他,沒可能的,放棄吧。然後,卷子的事就被放到了一邊。
絮果當時只顧著去替他爹開心了。
六年前,楊黨用服喪這招對付他爹時,肯定想不到有一天他們也會被這招反制。而就像楊黨當時恨不能宣傳的全天下都知道連亭死了爹娘一樣,閹黨這邊也是第一時間喪事喜辦,大張旗鼓地到處說,還沒到宵禁呢,連城門口的狗都知道楊盡忠要去給弟弟服喪了。
不苦大師也是第一時間上門來道喜。
他和他兒子來時都是一身的風塵僕僕,摘下綉著雲紋的斗篷后,便露出了裡面一大一小的爭交服。
雖然不苦從大師變成了家庭煮夫,但這並不代表著他真的就每天只能待在家裡圍著鍋台轉了。事實上,不苦平日里的娛樂生活還挺豐富的,至少比絮果這個學生仔要豐富,他經常帶著兒子一起出門浪。好比今天,就是去京郊看爭交比賽,身上仍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興奮。
爭交,又稱角力,說白了就是摔跤,是最近幾年在大啟才流行起來的一項力技運動。
爭交雖興起不久,受眾卻十分廣泛,商業模式也極其成熟。像紀家父子穿的爭交服,就和他們所支持的選手穿的一樣,質量不一定多好,價格卻十分昂貴。但不苦依舊願意花這個錢,因為選手是可以抽成的,他想讓自己支持的爭交手多賺一點。
絮果對此只能默默說一句,感謝你對羽卒姐姐新產業的支持。這套給選手出周邊的想法,自然是來自年娘子。羽卒是把她的那些商業構想實現得最完美的一個。
不苦叔叔花錢看比賽,羽卒姐姐收錢做周邊,我抽提成,絮果心想著,咱們仨就是銅錢的搬運工啊。
不苦最支持的一位選手,是開源寺的法通禪師。
“法通大師特別厲害。”紀小小揮舞著的小拳頭,明明是個土生土長的雍畿人,但不知道為什麼,說話的時候總喜歡帶著一點和絮果一樣怎麼都改不了的南方腔調。軟軟的,糯糯的,像一碗小湯圓。只不過這碗小湯圓最愛看的是別人“打架”。
絮果一臉懵逼:“世道已經如此艱難了嗎?連廟裡的大和尚都要下場打比賽?”
“想什麼呢,這可是開源寺這幾年最賺錢的項目。”不苦抬手點了點絮果的額頭。事實上,全大啟最專業的爭交賽就開在開源寺的露台上,每年二月準時揭幕,連辦三天。今天才是第一天,不苦下午剛帶著兒子出發,沒想到自己晚上就得快馬加鞭的趕回來。
但誰讓連亭是他最好的朋友呢,他對此一句怨言都沒有!
“你老婆又發現了你的私房錢?”連大人眼皮都沒抬一下,就戳破了這場偉大友誼的背後故事。
“要不說還是掌印您英明呢。”不苦立刻諂媚一笑。
不苦成婚後,家中的財務大權就從他娘那裡順利過渡到了妻子手上。剛成親時,姜流年還不太了解不苦花錢大手大腳的本性,並沒怎麼管著他去賬上支取,等小夫妻倆月底窮到真揭不開鍋,只能今天來連家、明天回公主府的到處蹭吃蹭喝后,這輩子沒這麼丟過人的姜二小姐就硬起了心腸,再沒有給過不苦野性消費的機會。
不苦大師也不敢抗議,只能繼續穩住了既有錢又貧困的人設,把以前和阿娘藏私房錢的勁兒都拿來和妻子鬥智斗勇了。姜流年也不慣著,一旦發現私房錢,當即“查抄”。
“都是這個小叛徒的錯,要不然我不會連給法通大師打賞都不行。”
不苦瞪了眼旁邊的糰子兒子,他把零花錢都藏到了兒子的木頭馬車裡。本以為妻子忙於政務,兒子的玩具是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動的東西。事實也確實如此,他妻子根本沒空看兒子玩什麼,但架不住他兒子非常樂意拿玩具在他妻子面前晃啊。
這一晃,就當場暴露了他的老父親。
紀小小歪頭,有聽沒有懂,只是驕傲的挺胸:“都是我發現的哦,好多好多錢,我都給了阿娘,阿娘說給我買糖墩兒吃!”
不苦:“……”你知道如果你娘沒有沒收那筆錢,咱爺倆能吃多少糖墩兒嗎?給你買個糖墩兒攤都行啊!
紀小小這才想起來,開開心心把“提成”分給了絮果一半,非常大方的表示:“請哥哥吃糖墩兒!”
不苦:“!!!”個小叛徒!你知道你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了嗎?!
紀小小不知道,只繼續纏著絮果哥哥問:“什麼叫服喪啊?是一件好事嗎?阿爹看上去好高興。”
絮果先是搖搖頭,又點點頭,也不知道該怎麼給弟弟解釋,喪事不是好事,但有些時候又可以是好事。
文化窪地不苦大師則對連亭關心道:“丁憂的規矩,我記得你當年那事出來后就改了,如今不會便宜了楊盡忠那老登吧?”
連亭搖搖頭:“他們當時改的是不能再用文武同職鑽奪情的空子,和服喪範圍關係不大。”
不苦有聽沒有懂,但堅持在兒子面前假裝深沉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絮果很懂不苦叔叔,立刻現場畫圈,為他解圍。他手指蘸著茶水,在桌上一共了大大小小五個圈,就好像真的只是在給弟弟解答。
“說服喪,就得先說五服。”
這裡所謂的服,其實就是喪服。一共五種,是謂五服。某人在死亡后,能讓你為其穿上喪服的,便是你的五服親戚。
五個圈,一圈套一圈,越縮越小。處在最外面的就是範圍最廣的緦麻,也就是在對方死後,需要為其穿三個月緦麻的族親。再往裡依次是小功五月、大功九月、齊衰一年以及斬衰三年。
頂格的斬衰就不說了,就是連亭之前需要為爹娘服喪的那三年。在這個圈子裡,有且只有撫養他長大的父母。而屬於齊衰一年範圍圈的親戚就多了,祖父母在這個圈子裡,兄弟手足也在這個圈子裡。
“服喪期不一定需要丁憂,但丁憂一定是因為服喪。”
好比連亭之前的六年就是他的服喪期,他只是因為奪情而沒有辭官丁憂。也好比有族親去世的話,官員也是需要為其服喪三月的,但這三個月就不需要丁憂。
歷朝歷代對服喪需要丁憂的範疇規定都不一樣,理論上來說,這個圈子只會越縮越小,好比一開始取消的是緦麻;後面又減去了小大功;到了前朝時,連齊衰也幾乎已經形同虛設了。只不過到了先帝朝,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才又來了一波“文藝復興”。
不說好所有人當時就都想到了楊盡忠會因為弟弟的死而有今時今日,但至少連亭是想到了的,才會特意和皇帝打配合,留下了這麼一個口子。
不管楊盡忠的弟弟能不能走到他前頭,楊家早晚要因為這個規定而退出政治舞台一年。
而連亭也就只需要這一年。
第二天的朝堂之上,楊盡忠果然沒有出現,他是不可能給連亭留下這種話柄的,他已經連夜就給太常禮院的博士遞了解官的報請。
太常禮院的博士依舊是不苦的那個堂兄,他昨晚都恨不能殺去堂兄家,親自摁著對方的手給楊盡忠把這個報請給直接批了。今天是小朝,紀博士的品級還不夠來點卯,但他的奏摺還是專事專辦的被遞了上來。
今天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討論來自太常禮院的奏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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