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嘆 - 第四章之三-請求

後來夏維世果然如他所說的,很快就帶著尹岳與一群精銳離開皇城,然後另找遲早會有經濟價值的地方建造住所,安居起來。
這天溫采玉奉旨來見李崢麒,對方卻要自己幫忙磨墨,對此溫采玉沒有表現出情緒。
瞧了瞧乖巧為自己磨墨的溫采玉,李崢麒心想著這人要是也能夠乖乖地接受自己的感情,不知會有多好……但要是溫采玉很快就接受了,恐怕他也會嚇一跳。
「找我過來,應該不僅僅只是要我磨墨吧?」溫采玉知道李崢麒在偷看自己,他勾起嘴角,道:「我知道你不是會為了私事耽誤正事的人。」
李崢麒攤手,他覺得溫采玉猜人心思的本領很可怕,但同時他也為了這樣的他深深著迷。「這是尹岳捎來的信,雖是送來皇城,卻指名要師父來看。」把信給溫采玉,李崢麒心裡唾罵都離開了幹嘛還要書信往來,讓他還是需要提防著。「聽說維世開始夜夜笙歌呢。」見溫采玉拆開信,李崢麒說著他從一些不喜歡夏維世的人那裡聽來的事情。「看來再禁慾的人都有可能沉淪肉慾。」
溫采玉放下手中的信,他道:「這是為了鬆懈。」
見溫采玉還想要對自己說什麼兵不厭詐的,李崢麒趕緊道:「知道的,是為了讓欹家那些人放下警戒。」看著溫采玉,李崢麒一臉自己這麼聰明,怎麼還不誇個幾句的表情。
「都多大的人了,還需要別人哄?」溫采玉笑著,他低著頭,手指頭輕撫信紙。
事實上這個世界就是充滿著試探,這封信會送來皇城,而不是託人直接送到溫采玉的住所,並不是夏維世或者尹岳糊塗了,而是溫采玉的授意,他要試探李崢麒是否會因為私情而干擾正事。
這封信有經過特殊處理,若從密封狀態解除,信紙一端會出現一個讓人幾乎無法察覺的花紋,這花紋只會出現一次,若溫采玉拆開后,花紋沒有出現,那就代表著李崢麒曾經私下讀過;要是花紋出現,則代表李崢麒雖然不喜歡自己與夏維世接觸,卻也絕對信任他。
眼下花紋還在,證明了李崢麒的懂事與自律。
作為一個輔佐君王的忠臣,這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說明了等到李崢麒心智更成熟時,他就不會因為一點兒女情長而誤了大事,可……作為一個算看著李崢麒長大的照顧者來說,這種結果也算是感慨的,李崢麒曾有過的懦弱逐漸被他自身隱藏起來,就好像帶刺的玫瑰,看來光鮮亮麗,旁人以為那是天生的貴氣與驕傲,殊不知,不過是因為他知道如何不暴露自己的脆弱。
那個追在自己身後喊著師父,眼中只有自己的男孩,如今也大了……雖說現在的李崢麒還是追著自己,眼裡還是只有自己一人,可這樣的純粹總有變的時候,到了那一天,自己是否能夠悄然離開,成全他的君王夢?
溫采玉的笑容轉為苦澀,他知道自己不該投注太多心力在李崢麒身上,因為這並不是他的歸處,再舒服的窩,也終究不是他永久停留的終點。
發現溫采玉笑容中的變化,李崢麒沉默了起來,他知道溫采玉不好看透,事實上他也的確沒有一次完整猜對過溫采玉的心思,可有一件事情他是知道的:他希望采玉能夠開開心心的。「采玉。」李崢麒叫喚著采玉。
「嗯?」
「還記得前些日子,我曾提議過,春暖花開之際,共同春遊的事情嗎?」
「嗯。」
「就三天後,好不好?這幾天我會排除萬難,然後我們一起賞花。」李崢麒的眼神中帶著殷殷企盼,溫采玉雖然覺得時間過於匆促,想要拒絕,卻怎麼也無法拒絕那樣帶著期待的眼神。
「就三天後吧。」溫采玉點頭,他最後還是順了李崢麒的意。
本以為溫采玉會拒絕,沒想到這次他答應了。李崢麒面帶笑容,他抱住溫采玉,像個小孩。「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說什麼呢……」溫采玉輕輕逃離李崢麒的懷抱,他道:「只要你能夠當個好君王,多順著你一點,我也不喊辛苦的。」
「嗯……」硬是要賴在溫采玉身上,李崢麒告訴著自己不要著急,總有一天他會讓這人對自己懷有滿滿的愛意……他會讓這人對他無止盡的溺愛,不是因為公事,而僅僅是因為愛。
溫采玉感受到了李崢麒的喜悅,他很為難,一是因為他認為李崢麒對自己的喜歡是錯誤的,二是因為自己竟然還小小的因為李崢麒的喜悅而感到心情愉快……
如果在一切都還沒發生之前,就扼殺不該有的情緒,那才是最好的。溫采玉心想著,隨後他想到了溫采隱。
當天回去后溫采玉就把春遊的事情告訴了溫采隱。「所以,你答應了春遊?」躺在床上,看著溫采玉,溫采隱笑道:「崢麒這孩子也算有心了,看的出來他對你很是上心,要是以後娶了媳婦,鐵定寵上天去。」
溫采玉走到床頭為溫采隱把脈,他說道:「娶媳婦這事得緩緩,他現階段得戒女色。」
溫采隱看不出采玉的心情,只見他眉頭深鎖,不知是在不高興自己的體虛,還是剛剛提到的娶媳婦的事情。「戒女色,難不成就能近男色?」似乎有意要逗逗溫采玉,溫采隱刻意道。
如采隱所想,溫采玉瞪大了眼,他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那意思。」
「可誰都看的出來,崢麒很喜歡你。」溫采隱咳了幾聲,他覺得胸悶難受。「你一直逃避也不是辦法。」
「我不想成為他的弱點。」溫采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他知道自己是有一點點高興被李崢麒重視的,可同時他又不願意看著李崢麒越來越喜歡自己。「一旦有了弱點,就容易被威脅。」
「你不該期許人類薄情寡義,更不應該希望崢麒不去愛任何人。」溫采隱反握住溫采玉的手,他道:「哥,崢麒遲早會變得比誰都強大,到那時候,已經不是你在保護他。」溫采隱看得出來溫采玉是個需要被保護的人,雖然采玉的性格是堅毅的,但這樣的人同時也很渴望一個避風港,若能有個誰,提供溫采玉一個歸處、一個終點,溫聚弦地下有知大概也會欣慰。「哥,你該好好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有時間說我,倒不如想想你自己。」溫采玉知道溫采隱是在關心自己,可他不喜歡被人用好像看透自己的口吻說話,那會使他恍惚,彷彿自己所學不精,無法看穿別人的心思外,還被他人看得徹底。「你這病根已經落下,我怕用中藥調理已經沒效用了。」溫采玉的眼神變得幽微。溫采隱的身子狀況每況愈下,不可能是自然而然的,必定是有誰從中作梗……雖然誰做的,他心中有個答案,但溫采隱不想說,采玉也就不捅破。「我需要再找找其他辦法。」中藥的調理時間很長,效果卻非常好,但是采玉認為采隱沒那麼多時間度過中藥的調理期,他需要快且有效的葯。
但這類的葯通常傷身又耗財,非到關鍵時刻,溫采玉實在不想用。
見溫采玉愁眉苦臉的,溫采隱道:「哥認為怎樣的人生才叫圓滿?」
「嗯?」不能明白采隱怎麼突然提到這個,溫采玉表現出疑惑。
看著天花板,溫采隱緩慢道:「病的這段時間裡,我想了很多,所謂的圓滿是看自己怎麼定義,不是嗎?若我能為了誰而死,那麼就是現在,我也是願意的。哥,我願意為了你,為了我所愛的每一個人而死。」
溫采玉明白溫采隱想要告訴自己,不論今天他這身子變成這樣,是誰的錯,是誰在暗中搞鬼,他都是不怨的……「別說什麼死不死的,你是我弟弟,我不會讓你死的。」在情感上,他將采隱當作親生手足,在責任他,他有義務要看好溫采隱,否則九泉之下,他愧對溫聚弦。「你好好養病吧,春遊后,我換種治療方式。」
「哥……」
「快睡吧。」溫采玉摸摸溫采隱的頭,手勁溫和,像是把自己這一生的憐愛都用在這一刻。「趕快好起來,別讓我操勞。」
溫采隱最清楚自己身子的狀況,可他實在不想提醒溫采玉,他的身子怕是撐不過這個春天了。「嗯。」
溫采玉看著溫采隱閉上雙眼,望著他骨瘦如柴的樣子,他是心如刀割的,但溫采玉很清楚,溫采隱今天會變成這樣,除了有心人加害外,還有采隱自己的心病問題,心病不除,用再多再上好的葯也不會好。
當采玉以為采隱已經沉沉睡去后,他轉身就要返回自己的房間,誰知道此時溫采隱的聲音幽幽響起:「哥……等你春遊回來,告訴我,花開得怎麼樣,還有氣味如何,好嗎?」
溫采玉為之動容,他知道依照溫采隱的身體狀況,能不能順利熬過春天都是問題……「好。」溫采玉聽見自己這麼回答,語氣帶著微微的鼻音。
說不傷心是騙人的,但自從溫聚弦過世后,溫采玉就忘了如何去哭泣,他知道會哭的人不代表就是弱者,他不哭,是怕自己情緒崩潰。他是清楚的,自己是多麼容易感傷的人,正是如此,他才需要用冷淡來偽裝自己,免得哪天被那些多餘的情緒反噬。
可是現下,看到虛弱的采隱,聽著他那微小的請求,要溫采玉怎麼無動於衷呢?使他放棄尋死的,他的親人,一個已經走了,一個命不久矣,他怎麼能不難過?可是時間還在前進,歲月還在流逝,他不能停下步伐……他不能被那些情感牽絆住。
抬起頭來看向高空中掛著的月亮,溫采玉只覺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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