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結束,百官魚貫地離開,趕著回府享用早膳,然後各自繁忙去。溫采玉混在其中,他有意要讓自己的身影埋沒在裡頭
知道李崢麒在早朝的時候一直盯著自己看,溫采玉暗自嘆息這人哪怕過了一年竟還是對自己如此執著。「得想想辦法……」蹙著眉頭,溫采玉知道李崢麒在各方面都有明顯的進步,若割捨去對他的情感,那麼李崢麒毋庸置疑會是一個好君王。
君王最悲哀的地方便是不能隨心所欲地專註愛一個人,因為那會成為君王的軟肋,而溫采玉也十分認同這樣的話,所以哪怕會傷到李崢麒,他也必須要斬斷他對自己的情絲。
「憂心匆匆,不像是你給人的感覺。」夏維世默默跟上溫采玉,他低語著。
「那麼我平常給人什麼樣的感覺?」溫采玉聳肩,他問道。
夏維世攤手。「信心滿滿,老奸巨猾。」
「我不認為這兩個詞適合放在一起,一褒一貶,我聽不出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溫采玉知道夏維世冷漠歸冷漠,但還挺把自己當朋友的,心情好的時候就會說那麼幾句俏皮的話來逗他,雖然他並不覺得有趣。「是什麼事情讓你愉快了?」否則夏維世這人一向公事公辦,少有來揶揄他的時候。
「還不是你過度保護的李崢麒,我剛剛不過是對著你偷笑,他就露出想把我生吞活剝的表情,難道他沒想過我是助他奪得江山的功臣?」夏維世笑李崢麒終究還是幼稚的孩子,尚未世故的他怎麼可能明白大人世界的腥風血雨呢?
對夏維世的話不以為然,溫采玉道:「哪怕是功臣,也不能爬到君王的頭上去,要是恣意撒野,功臣也好,叛逆分子也好,都是一樣的。」看向夏維世的眼神充滿冰冷,溫采玉知道夏維世沒有想要爭奪王位的想法,但該做的堤防還是必須的,他不能亂鬆懈。「我知道崢麒還年幼,百官中對他心懷不敬的人多的是,但最起碼,你這最大功臣該做個榜樣,該有的君臣之禮都不能少。」
夏維世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了看溫采玉,他道:「滿嘴君臣之禮,要不是你忽略李……陛下的追求,我都要以為你是愛著他的了。」為了愛人披荊斬棘,還挺像是溫采玉這種一板一眼的人會做的事情。
滿意夏維世改變稱呼李崢麒的方式,溫采玉勾勾嘴角。「臣子忠於君王,哪怕獻上性命都無所畏懼,那並不是用愛這種字眼就能概括而論的。」夏維世一臉我並不懂你的價值觀的表情,溫采玉也不怕他不理解。「話又說回來,當初說好了給你無條件定仇家罪名的機會,你打算什麼時候使用?」
「現在還不急。」夏維世的眼神變得銳利,彷彿仇家就在自己面前。「欹家的人個個狡詐,現在大概還在想著新任君王為何不對他們趕盡殺絕,我要等他們真正鬆懈的時候再報仇,讓他們體會一下無措的滋味。」想起過去因為家族滅門而身陷惡夢的自己,想起那血流成河的夏府,想起為了保護自己而用肉身去擋住敵人的父母,夏維世不能不恨,哪怕他的這股恨意會反噬餘生,他也無所謂了。對他而言,活著就是為了報仇,僅此而已。
「……你這樣的人,究竟會喜歡上怎樣的人呢?」溫采玉看著夏維世眼裡的恨意,他知道這樣的人是不可能會被太聰明、強勢的人吸引,能被夏維世喜歡上的人,必定要是能和他互舔傷口的,曾經歷失去至親之慟的人,或者要純潔至極,不被世俗污染……這樣的人,這世界上是多還是少呢?「我不禁好奇起來,有沒有人能夠重要到使你忘記仇恨。」
夏維世不語,對於這樣的問題,他也同樣好奇,這些年來他的生活重心只有復仇,若有誰能夠讓他忘記仇恨,那麼這人一定重要到勝過他的生命。
兩人之間的氣氛為之凝結,正當溫采玉想著自己是不是說錯話時,夏維世又開口了。「別光說我,那麼你呢?你什麼時候要好好去尋你的妹妹?」這件事情是溫采玉不經意間和夏維世說起的,他提起千慕的時候,眼神很是溫柔,當初夏維世告訴他不要隨意讓人知道他還有個妹妹,否則誰都能知道這個千慕會成為溫采玉的軟肋。
聽到夏維世提起千慕,溫采玉的眼底有著淡淡的疑惑。「也許,我現在的地位還不算真正的高處。」明明他現在也的確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為何還沒有任何一丁點千慕的消息呢?難道他現在的高處和溫聚弦所暗示的高處並一樣?
然而溫采玉並沒有多少時間去多想,因為李崢麒已經湊了過來,他帶著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對溫采玉和夏維世打招呼。「兩位聊得盡興,不知是在討論什麼?」
夏維世知道他就算和溫采玉間聊也會招李崢麒怨恨,便索性講出他之後的打算。「我打算帶著尹岳離開皇城,另找他處築府。」
「真的?」李崢麒眼睛一亮,他早就把夏維世和尹岳當假想敵很久了,現在兩個都要走,他可樂的輕鬆。
「你要走?」溫采玉絲毫沒有從尹岳那聽過這件事,他有些訝異。
聽出溫采玉有想要挽留的感覺,李崢麒整個人又不好了。「他要是想走,誰都攔不了他。」
知道李崢麒是醋勁大發了,夏維世難得的大笑幾聲,他眼下可管不了什麼君臣之禮,就他來看,站在他面前這個身穿黃袍的少年不是什麼陛下,而是爭風吃醋的傻瓜。「該做的事我還是會照做,我只是需要一個真正的歸處。」他已經沒有了可以回去的夏宅,所以他要自己建造一個。
感受得出夏維世語氣中的感慨,溫采玉也就不挽留了。「那好吧,我偶爾會過去看看你和尹岳的。」
「別!你還要輔佐我呢,做什麼花時間在他們身上?他已經老大不小了,會好好看著辦的。」李崢麒拉起溫采玉的手,像個任性的孩子,無理取鬧不過是為了讓對方多看自己一眼、多對自己上心一點。「什麼時候走?」語氣中毫無勸留的意思,雖說世人認為為人王者應該喜怒難以看出,可現下李崢麒希望他越走離開越好的殷切卻很是明顯。
「過幾天吧,東西收拾好后就走。」夏維世覺得有趣,他比著李崢麒,對溫采玉道:「這人平常也算是冷淡,怎麼就面對你的時候偏偏像個孩子?」而且是最為任性、最不好哄的那種。
溫采玉對此無言以對,這些都是事實,而其中原因……溫采玉相信以夏維世的敏銳,絕對看得出來李崢麒在追求自己,對此他也不想多表態。
李崢麒一臉既然你知道我想幹嘛,又何必妨礙的表情,夏維世攤攤手,他簡單寒暄幾句,就向李崢麒和溫采玉辭別了。「到時候別給我擺什麼餞別宴,我最討厭這種形式上的聚會。」背過身子瀟灑地擺擺手,難得夏維世用這種平易近人的語氣說話,證明他今天心情當真是不錯,且也絕對是將溫采玉當朋友看待。
溫采玉看著夏維世的背影,有種惆悵感,和這人認識幾年,同袍作戰的革命情感是一定有的,如今塵埃落定,卻要各自分散開來,原來自己還會有這種情緒嗎?溫采玉覺得眼眶有種不真實的溫熱,他向著夏維世的背影深深鞠躬,表達自己對他的最高敬意與感謝。
若沒有這人,只怕革命還在進行,或者連開始都還沒,他能爬到現在的高處,幾乎可說有一半是夏維世的功勞。
李崢麒見溫采玉向夏維世鞠躬,那樣的謙卑那樣的莊嚴,他突然好不是滋味。「不要向任何人低頭。」傾身抱住溫采玉,李崢麒道:「你是最驕傲的一類人,低頭只會磨去你的稜角。」
輕輕推開李崢麒,溫采玉不以為意。「也許圓滑點,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
「可我的采玉不該是如此的。」伸手觸摸溫采玉的臉,李崢麒又開始無所保留的嶄露自己的愛意。「你該是驕傲的鳳凰,誰都不能折了你的羽翼。」溫采玉這樣的人應該被好好的保護起來,他可以恣意地飛翔,可以當一個高高在上的鳳,但他必須被人所馴服,而李崢麒希望自己就是那個馴服他的人。「我會更加壯大自己的力量,好讓你不受到一丁點傷害。」他要用盡一生去疼惜溫采玉,這是他意識到自己的感情開始就許下的誓言。「讓我對你好,讓我愛你,好嗎?」
別過臉,溫采玉知道李崢麒對自己的情感是不對的,是不合於禮的,可他越來越不知道怎麼拒絕……那人的眼神過於真誠、純粹,若他真的狠下心拒絕了,恐怕只會害了李崢麒。
似乎也知道溫采玉拒絕不了自己,李崢麒暗笑在心底,他就是要這樣慢慢走入溫采玉心房,直到他再也離不開自己的那一天。「春天就要到了,到時候一起春遊如何?就你與我兩人。」
「這……」
「若是你答應了,我會更認真去學習。」李崢麒知道自己的保證雖然很不實質性,可至少可以給溫采玉一個理由,告訴自己前往春遊的目的不過是為了讓他更願意去學著做個好君王,而不是因為他逐漸被李崢麒軟化。
「好吧。」溫采玉告訴自己,僅此一次,下不為例。而李崢麒聽到答覆的時候笑得就像個孩子一樣,他的臉頰因為喜悅而變得有些紅,那是全然的喜悅在躁動,看著李崢麒,溫采玉知道自己終究是溺愛他了,否則並不可能一味的答應他很多事情……
看出溫采玉眼中的複雜,李崢麒默默記在心裡,總有一天,他要讓他凝視自己的眼神變得只剩下愛意,彷彿全世界只剩下彼此。
若說有人為愛而生,也許說的正是李崢麒這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