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遊時,李崢麒注意到溫采玉的氣色並不是很好。「采隱的病情加重了?」知道能夠讓溫采玉那樣擔心的,現階段只有溫采隱而已,李崢麒雖然對於溫采玉比起自己更關心采隱這點感到失落,但溫采隱好說歹說也和自己認識了幾年,他並不是說沒感情,那語氣里的擔憂是真誠的。「他……還好嗎?」
「不好。」溫采玉真的很擔心溫采隱,憂心到現在李崢麒偷偷的牽住他的手,他也渾然不知。「這個春天,怕是最後了。」溫采玉的醫術並非妙手回春,但也有一定程度,畢竟師承溫聚弦,再爛也還是有相當水平,可是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沒有求生意志的人……溫采隱最棘手的不是那些世俗所見的病狀,而是心病。
心病要心藥醫,沒人知道溫采隱到底為什麼所苦,他不願意說,不願意放下,那麼溫采玉就束手無策。
人的生離死別早已是每秒鐘就會上演的事情,但只要意識到那個即將逝去的人是自己熟悉的朋友,李崢麒免不了一陣感傷。「我們所能做的,大概就是讓他開心點。」
「他說想知道花開的樣子,還有花的氣味。」溫采玉碰碰身邊綻放的花叢,他道:「他不能做的,我來替他實現。」花開花落,也許溫采隱的一生也就像那花,在最美的時刻註定著殞落的結局。
英年早逝……想起這樣的字眼,溫采玉覺得胸口疼得厲害。他把溫采隱當成親生弟弟,如今這個親人也要離他遠去,難道自己註定要孤獨一人嗎?
憶起溫聚弦說的高處,溫采玉不由得想著,莫非他還要體驗一下高處不勝寒的道理?孑然一身,落寞而終……正當溫采玉沉浸在失落的情緒里,李崢麒從後頭環抱住他。「花開得很好、很美,像是為了驗證生命,為了證明自己度過了嚴冬。」將細碎的吻落在溫采玉的後頸,李崢麒道:「花的氣味濃淡皆有,可是不惹人討厭,那是它們新生的氣味,夾雜喜悅,還有對世界的感謝。」
溫采玉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花,他不知道原來在李崢麒的解讀之下,花是那樣的努力綻放。「我不知道你還有這樣的感性。」聽說過有人會感傷地葬花,以前溫采玉只覺得那樣的人過於痴傻,還有奇怪的執著,但今日聽到李崢麒對花的描述,倒覺得,會去葬花的人當真是情感豐富,比尋常人有情有義的多。
「你在我懷裡,我都不由得多愁善感起來。」李崢麒的臉蹭著溫采玉的肩,他道:「我就像路邊的野花,努力開得比任何花還要艷麗、還要香,就為了讓你能夠停下腳步看看我,聞聞我。怎樣才能讓你注意我呢?我每天都這麼想著。」像是在撒嬌,李崢麒把溫采玉拉到樹蔭下,他讓溫采玉坐在自己腿上,以環抱的姿勢宣告佔有,還有對他的渴望。「怎麼樣才能讓你更喜歡我一點呢?」喃喃自語的聲音在李崢麒磨蹭溫采玉頸肩的時候傳出,溫采玉一顆心不由得心跳加速。
這是第一次,他對李崢麒的告白感到不自在,就好像他也是期待著被誰這樣重視,他可以不去愛人,他可以恣意接受這人滿滿的愛,愛與被愛中,總是被愛的人更幸福一點。
在旁人眼中,溫采玉該是多幸運的一個人。
「我並不想和你發展成戀人關係。」溫采玉吶吶的說著,他想要掙脫李崢麒的懷抱。「這一生,我並不打算和誰度過。」孤苦伶仃,難免有孤單的時候,但那些情緒遲早會過去,溫采玉知道自己是沒有歸處的人,他不屬於任何地方,他勢必要習慣孤獨。
「我一定會變得更強,我會保護好你。」李崢麒是真的愛慘了溫采玉,他紅著一雙眼,眼中滿滿都是堅定與執著。
就是他了,從初見的那時候開始,他就對這人懷有好感,後來漫長的相處,他認定了這人……就是他了,他想要牽著他的手,陪他走過傷心的、喜悅的大小事,想要讓他在自己的羽翼下安然度日,他想要這人……想要他用滿腔的愛意注視自己。
溫采玉看著李崢麒,他知道李崢麒其實可以不用如此卑微的姿態去乞求自己的愛,但是他要怎麼給的起呢?他這一生註定漂泊無歸處,哪兒都不會是他的家,不會是他的巢,李崢麒要的愛,他是給不起的。「你可以遇到更好的。」
「不會了,除了你,已經不會了。」李崢麒輕輕地吻上溫采玉的唇,他顫抖的很厲害,像個無助的小鹿,祈求獵人不要斷絕後路,溫采玉有那麼一瞬間感到心疼,他不忍心拒絕李崢麒此刻的吻。
這吻是多麼的卑微……是多麼使人憐惜……
不敢太過深入地吻溫采玉,李崢麒怕被他厭惡,只敢輕輕啃咬溫采玉的唇,就像個餓了很久才終於喝到母乳的嬰孩,充滿著急切。
溫采玉冰冷淡漠的面具在這時候出現了裂痕,他忘記推開李崢麒,也忘了之前鐵了心要拒絕對方的原則,他沉浸在李崢麒對他的渴求中。
就這一刻讓我忘記吧……什麼君臣之禮什麼重責大任,他現在不過是被一個愛他的人擁入懷,然後雙雙沉浸在親吻旖旎中。
相擁的兩人,在飛花相襯之下,更顯般配。
若時間就停在這一刻,也許是最好的結局,可惜歲月不饒人,對誰都公平的很,不論是悲痛的還是歡愉的,時間都是一分一秒的溜過,並不寬容誰也不嚴苛待誰,只盼著哪個人能夠明白時間的重要,真正去把握好當下,免得白頭時,徒留感慨。
若真說有什麼遺憾的話,大概是自己並不強大吧。
溫采隱躺在床上,他剛剛才吐出今天的第三口血,整個人已經沒有什麼力氣,他甚至都感受到這個肉體的沉重。
是不是靈魂要脫離肉體前都會有這樣的感覺呢?溫采隱思索著。
在幾年前,還能正常耕田的自己,身材比現在壯碩,皮膚也是健康的黝黑,如今骨瘦如柴,面目蠟黃,看起來十足的病書生,別說嚴冬,就是這個春天恐怕也難以度過。春天后母心,天氣變化無窮,像溫采隱這樣命在旦夕的人更是難以忍受。
如果我再更強大點,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溫采隱又想著。他所謂的強大自然不是武學的精進,而是給予人的精神安慰感,若是他能給羅氏一個安心的依靠感,是不是現在這些都不會發生呢?
不過想再多又有何用呢?眼下已是這種狀況,後悔似乎也於事無補。
在溫聚弦的耳濡目染之下,溫采隱也不喜歡做個喜歡後悔的人,他言而有信,也對自己的選擇堅定不搖,正因如此,自他愛上羅氏開始,那就是毫無理由的偏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