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舉行的比想像中順利,人民聽聞新王是前王的血脈,光是這樣的身分便使人民對李崢麒有情感上的認同。
當初前王的政績,老一輩的人都是看在眼底的,而年輕一代的人,因為國君執掌權力的後期變的殘暴無度而唾棄他,現在有新的人取代國君,不論好壞,只要不是國君那黨人士,他們都是接受的。
人民的接受度比想像中還要良好,夏維世雖不因此放鬆周遭警戒,卻心裡小小的厭惡這樣的現象。人民真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嗎?他們真的想過要去了解掌管他們生殺大權的君主嗎?還是只要能夠苟且偷生,守著所謂的小小幸福就已經足夠?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民智未開這種事情,還真不能只怪國君,只能說這些人民習慣假象的安逸,長期在一種壓迫中生活,久而久之竟成了種生存模式,上位者給予恐懼,而他們跪著接受。
如果要改變人民這樣的思維,不想個長久之計是不行的,也不能急於短時間內的改革……這對李崢麒是個重擔,對於輔佐的溫采玉來說更是一項挑戰。
站在離典禮核心有些距離,卻能隨時掌握狀況的位置,夏維世看著李崢麒在眾人的歡呼之下穿上黃袍。「也許這樣的情況對羅氏來說反而有利。」眼前登基大典已經進行到十分重要的部分,新王穿著黃袍,接受民眾的喝采。而這時候溫采玉竟默默地走到自己旁邊,夏維世知道他是有話要跟自己說。「你是不是也大概猜到了羅氏的想法?」
溫采玉走到很靠近夏維世的地方耳語道:「崢麒提出垂簾聽政,是希望羅氏可以不用顧忌太多地干涉政事;羅氏提出垂簾聽政,卻是出於兩種考量。」溫采玉也算是明白了羅氏的算計有多深,但這並不妨礙他心中對於未來的規劃,因此他不阻止,只是靜觀其變。「羅氏垂簾聽政,要是執掌出現錯誤,可以讓崢麒揹上昏庸的黑鍋,而要是施政得利,則可以把功勞攔在自己身上。垂簾聽政雖然不能給予羅氏一個名正言順的王位,但可以讓她滲透政局,百利而無一害。」
「讓李崢麒成為一個魁儡,你也是作風大膽。」夏維世咧嘴一笑,溫采玉對他的栽培,他有看在眼底,若讓李崢麒作為一個魁儡活著,那可真是大才小用了。「之前,你說過想驗證事情是不是真如預料,你究竟想驗證什麼?」
「我想知道羅氏究竟想要什麼。」溫采玉皺起眉來,這一點他自己也有些猶豫,因為羅氏的心意有些搖擺,很難確認她的真心。「我也想知道,崢麒會不會有作為王的自覺。」
夏維世環著手臂,他一臉興味。「簡單來說,你就是想隔岸觀虎鬥吧?」
「你知道太多了。」對著夏維世露出燦爛的笑容,但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那是最經典的皮笑肉不笑。
「知道太多又如何,難不成你還想殺我滅口?」夏維世知道自己對溫采玉來說絕對還有利用價值,他是不可能就這麼與自己解除盟友關係的。
溫采玉看的出來夏維世純粹和自己開個玩笑,沒有要認真衝突的意思,他道:「要是有一天,你必須選邊站,我希望你會做出明智的決定。」
「羅氏和李崢麒之間?」夏維世吃驚起來,難不成在溫采玉的計畫里,這對母子遲早決裂?
溫采玉看著站在高處接受眾人喝採的李崢麒,他道:「這是最壞的打算。」
夏維世陷入沉默,他這下子明白為何尹岳曾經說過溫采玉這人很沉重,也許沉重的不是命運本身,而是溫采玉自願承擔的那些事物。這樣一個人到底是為了什麼而願意忍受各種艱辛,非要往高處攀爬呢?但溫采玉渴望的高處,卻又不是尋常人最想要的頂端。
溫采玉求的究竟是什麼?
兩人之間圍繞著頗為奇怪的氛圍,夏維世輕咳一聲,他把話題繞開。「現在這時刻對李崢麒很重要,你不陪在他身邊好嗎?」夏維世示意溫采玉仔細看看李崢麒那似乎在找著誰的視線。「他似乎在找你。」
「那又如何?」想起前幾日李崢麒對自己做出明顯超出師生情感的表現,溫采玉的語氣一下子冷了很多。
夏維世不明白溫采玉怎麼態度突然變了,他道:「在這時刻,他應該很希望你在旁邊。」他是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但李崢麒平常就愛賴在溫采玉身邊,他孩子般的撒嬌也只肯給溫采玉,其他人面前,他就是一個早熟的孩子,夏維世認為李崢麒對溫采玉的情感其實算是明顯的了。可惜旁人似乎都以為李崢麒對溫采玉的依賴是一種學生對師長過度憧憬的結果,豈料,竟是如此出格的情感作祟。
知道夏維世是明白李崢麒對自己的感情的,溫采玉表達出自己的不悅。「你早就看出他對我的情感?」
感受到溫采玉的不高興,夏維世語帶保留。「並不是一開始就看出來的。」最開始他也是當李崢麒對溫采玉只是過度的親暱,卻沒直接聯想到那塊去。「他也算是很會藏起情緒的人,不過嫉妒心太重,每次我和你交談的時候,他那眼神就像個妒夫,彷彿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塊。」夏維世想起李崢麒那樣的眼神就覺得好笑。「他也是可憐,誰不喜歡,偏偏喜歡你。」
「喜歡我錯了嗎?」聽完夏維世的話,溫采玉倒不惱怒,他順著夏維世的話問道:「我自認條件挺好的。」
「好是好,偏偏你就是好過頭了。」夏維世細數道:「工於心計,自然不會讓自己的日子過不下去,長得好看,又會醫術,做菜方面似乎也挺行的,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太過完美,反而讓人害怕。」
溫采玉挑起眉來,他示意夏維世繼續說下去。
夏維世反而沒什麼要說的了,他聳肩。「沒有瑕疵的情人太奇怪了,我看這世界也就那李崢麒能接受你的全部。」
「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有單身這個選項?」
「你不打算接受他?」
「在所有事情塵埃落定前,我不想牽掛那些兒女情長。」溫采玉還記得自己要找回妹妹千慕,他向上攀爬的動作並不能因為一點情感而停下。
「這對他並不公平。」夏維世雖然和李崢麒的交情稱不上好,可李崢麒為了得到溫采玉的誇讚,勢必私下經過一番努力,這是誰都能感受到的。
溫采玉的眼神變的很冷。「在我的認知中,沒有公平,只有自私。為了我自己,自私一點並沒有錯。」
夏維世自己能夠理解溫采玉這番話的意思,他點頭道:「在更艱難的目標之前,自私才是對自己的仁慈。」為了其他事情而阻礙到自己的去路,那才真的是拿大石頭砸自己的腳。「希望你不會後悔。」
「我有什麼好後悔的呢?」溫采玉看著遙遠的天邊,他想起改變自己命運的溫聚弦,想起那個和自己打小失散的千慕,他知道自己已經連後悔的資格都沒有。「後悔只是敗者的藉口,溫采玉並不需要失敗兩字。」說完話,溫采玉只淡淡地交代一句「典禮交給你善後」便先行離開了。夏維世瞧著他的背影,只覺得自己還沒真正認識到這人。
溫采玉,萬千風采,溫潤如玉。但他的本質,真的如名字那樣嗎?
夏維世不知道。在這亂世,誰的命運都被一句「不知道」給套住,因為太多意外太多無法掌握的事情了,也許在這種時代,試想控制未來走向的人太過狷狂,但夏維世知道即便如此,溫采玉也會努力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