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嘆 - 第三章之四-微小轉變

李崢麒在大街上等了溫采玉許久,又在客棧多住一晚,才猛然意識到,也許溫采玉打算在宮裡久居,這才趕緊收拾為數不多的行囊,往宮裡奔去。
這陣子因為內亂的緣故,守衛人手一時調度不及,戒備可以說到了鬆散的程度,不過好在有夏維世帶領的軍隊在旁鎮守,一時之間一些叛逆份子也不敢張揚,而守衛在宮門的人都是夏維世與尹岳精挑細選的勇士,他們見過李崢麒,也就不阻攔他往宮內前進。
誰知道李崢麒一心要去見溫采玉,路都沒看仔細腳就先跨了出去,不小心就在宮門那兒撞了人。
「大人!」尹岳跟在夏維世,替他捧著一堆登基大典需要拜訪、安撫的人物的名冊,當他看到李崢麒要撞上夏維世的時候,根本來不及放下手裡的東西把夏維世推開,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
幸好李崢麒也不是什麼殺人兵器,被他撞這麼一下,倒也沒什麼,只是夏維世前幾天被奏摺搞的頭疼,現在又要思考如何安排登基大典的一切事物,早已是老大不爽,現在一個出氣筒在面前,他怎可能放過這機會?「冒冒失失的,原來這就是溫采玉教出來的好徒弟。」夏維世看的出來李崢麒對溫采玉懷有種異樣的情感,他十分清楚要惹怒李崢麒,就必須和溫采玉有關聯。
「不准你罵我師父。」李崢麒知道自己先撞到人,吃虧在先。「撞你的人是我,我向你道歉就是了。」
「如果所有事情,一句道歉就能解決,那麼就不會有所謂的壞人了。」夏維世一想到眼前這人幾日後就要繼任為王,他作為臣子,到時候要在這人面前下跪行大禮,不趁現在欺負欺負,以後可就沒機會了。「溫采玉和羅氏對你很是期待,你還這種性子,真不知道是天真還是太笨。」
「你什麼意思?」總覺得夏維世話中有話,李崢麒皺起眉來。「師父和母親對我如何期待,那又與你何干?」說著說著,李崢麒還順便瞪了一眼尹岳。他早就看不爽這主僕兩人,不管哪一個都備受溫采玉青睞,他要是不多提防點,哪天溫采玉的心被誰給擄獲了,他可就得不償失。「說到底,本來你也就不算是個好人。」
夏維世從不認為自己是善人,對於李崢麒的話,他幾乎是不痛不癢。「你想怎麼說我,我都無所謂,倒是你,難道你以為你就是好人?」夏維世摸摸自己腰間的佩劍,他道:「那日,真正殺掉國君的人可不是我。」
「對於我殺人,你也是樂見其成。」李崢麒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來。「手上沒有沾過半點血腥,就想要做到王座上,終究會被人笑話。」
「不錯,不論是你還是羅氏,若沒殺過幾個人,揹負幾條人命,就想要站在最高處,簡直痴人說夢。」夏維世知道殺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自己心裡那關,如果過了,心中不留疙瘩,卻同時捨棄了作為人類最純樸的良知。「人殺人本就是造孽,在這個亂世中,君主是不可能純潔如白紙的。」說著,夏維世看著李崢麒的雙眼,發現他似乎對於自己殺人的這件事並不感到在意,他是驚訝在心底。「看來,你適應不錯嘛。」也許李崢麒這樣的人比誰都適合殺人,就是夏維世自己,在第一次殺人後,還不時會因此做惡夢,可這人眼中有的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執著,他不在乎殺人與否,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得到他所想要的。
而他想要的是什麼,夏維世也算瞭然於心了。
「多謝你誇獎。」李崢麒不打算繼續與夏維世交談,他跨步就要去找溫采玉。
「李崢麒。」夏維世叫住他,他道:「你不要以為,溫采玉就會是個好人。」
在李崢麒心中,溫采玉大概只差沒有神格化。
誰知道李崢麒勾起嘴角,他幽幽道:「我也從不認為他是個好人。」在他看來,溫采玉和那些所謂的好人還差了一大截,可那又能代表什麼?他喜歡的是溫采玉這個人,是他的全部,溫采玉是好是壞、是黑是白,那都與他沒有關係。
「大人?」等李崢麒走遠后,尹岳這才發現夏維世竟滿臉笑意。
「尹岳,溫采玉和李崢麒,你不覺得他們真是相配嗎?」夏維世也不是八卦的性子,可剛剛在李崢麒身上感覺到的氣場,和溫采玉認真時很相似,他們倆人在性子上有著決定性的差距,卻又散發差不多的氣場……「一個把自己藏的很深,另一個則緊追在後,未來,我們可有好戲看了。」
尹岳跟在夏維世,見他笑得開心,也不好意思吐槽:事實上,溫采玉也等著看你未來會和誰相愛的好戲……
李崢麒進入宮內后,路上攔了幾個人詢問,這才知道溫采玉就待在國君之前批閱奏摺的地方,他按照以前的印象走,只覺得分外感慨。
小的時候住在宮裡,很多東西都以為理所當然,後來父親的江山換人掌握,他也算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平民生活,如今再踏入這宮殿,有些擺飾變了,有些地方則沒有變,他看著覺得既孰悉又陌生,那種感覺很微妙,他不確定這宮到底算不算是他的家,可他現在堅信著,有羅氏,有溫采玉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
「師父。」李崢麒一進殿里,就馬上看到正專註在批閱奏摺的溫采玉,他朝他走去,臉上遮不住的喜悅。
「這會兒怎麼來了?」放下手中的筆,溫采玉站起身。「剛剛維世才剛走,你有見到他嗎?」
「一次問我這麼多問題,我要先回答哪個才好?」李崢麒偶爾不喜歡溫采玉把自己當小孩看,可也只有對方當自己是小孩時,他才能盡情的撒嬌。「我在客棧等師父一天一夜了,等不著,想著也許你是打算在宮內住下,所以過來了。」
溫采玉這才想起自己臨時決定要在宮內批閱奏摺,一忙起來連通知李崢麒這事兒都忘了。「是我不好,忘了知會你一聲。」
「不礙事,我也不是小娃兒了,不會因為這種小事情哭鼻子,剛剛在宮門那還撞到夏維世呢,可我並不怕他。」李崢麒希望能夠得到溫采玉的稱讚,他現在就像是個討賞等誇獎的孩子,可愛歸可愛,卻讓人唏噓這孩子以後的路。
「你啊……這脾氣得收斂點,當上君王后可由不得你任性。」摸摸李崢麒的頭,溫采玉想著這孩子在幾年前還比自己矮了一顆頭,最近開始長身子,抽高不少,竟都要比他高了。以後要是再把他當孩子哄,恐怕會有反效果。「我雖是你師父,實際上卻並不比你大多少,要是你任性起來,連我都要管教不來了。」
「怎麼會?我最聽師父的話了。」李崢麒暗恨現在自己都十七、八歲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一高興、一想撒嬌就去抱住溫采玉的腰,長大是有長大的好處,卻同時也有令人不得不改掉習慣的殘酷。
「我是說認真的。」溫采玉想起還沒有人告訴李崢麒,登基大典該是由他黃袍加身,他道:「這件事情對你來說可能有點突然,但是,過幾天的登基大典,不會是你母親來稱王。」
李崢麒很快就意會到溫采玉的意思。「師父採納了我的想法?由我繼任為王,母親來垂簾聽政?」
「羅氏自己主動提起,而我同意了。」溫采玉看著李崢麒。「你們母子有了共識,我自然也不會反對,可這帝王之位對小小年紀的你來說,也許負擔重了點,你可以嗎?」
「師父,就算我比你小,也已經是十七歲的少年了,在這國家的律法里,早就是個頂天立地的成年人,你不用擔心我能不能承受。」李崢麒一想到自己一旦登基為王,就更有機會和溫采玉平起平坐,他開始期待日後君臣之間的相處,日後,他會統治天下,而溫采玉輔佐他……要是溫采玉還能對他日久生情,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況且母親會垂簾聽政,那些政治上的重擔還輪不到我來扛。」
正因為還輪不到你扛,才更加沉重……
溫采玉面對李崢麒少有的天真想法,不知該如何和他提起,虎毒不食子未必適合用在繼母與繼子之間的關係,要是羅氏待李崢麒仍舊像從前好,那倒無所謂,可要是羅氏在那之後心態變了呢?要是她對李崢麒的王位產生覬覦心態,進而篡位呢?這些都是溫采玉所不想看到的局面,可也不得不多堤防。「你……雖然這句話說得有些早,但你要知道,除了你自己,最好誰都不要輕易相信。」不然要是有一天被背叛,那種挫折恐怕讓人難以承受。
「包含師父?」
「沒錯。」溫采玉點頭,他發現李崢麒正用一種灼熱的眼神在看著自己,他道:「包含我,你也不要過度信任。」
「可是這世界上,我最相信的永遠是你。」李崢麒一改之前孩子心性的眼神,他極度認真地看著溫采玉,就像是一個男人在凝視自己的情人,他道:「我知道師父永遠也不可能背叛我。」
「這麼有把握?」溫采玉第一次在面對李崢麒時覺得不自在,他道:「那麼要是有一天我真的背叛你,你要怎麼辦?」
「就算如此,我也甘願。」李崢麒握住溫采玉,他說的真摯。
溫采玉別過臉,他小小聲道:「作為一個王,這樣的心太狹隘了。」王的心不該只為一人,他要想的應該是子民的幸福,應該要有更加偉大遼闊的眼界。
李崢麒想要跟溫采玉說明自己對他的心意,可他看到那剎那間溫采玉對自己的排斥,他便退縮了。再等等吧。李崢麒這樣告訴著自己,他要等溫采玉真的願意敞開心房讓他走入時,再一舉奪得他的心。現在終究還是太早了。
李崢麒知道自己該給溫采玉時間與空間,他不再纏他。「我就不打擾師父了,師父你也早些休息。」
溫采玉一直到李崢麒離開后才算回過神來,他撫著胸口,只覺得自己的心跳跳的比平時還要快些。這是他第一次在李崢麒身上感受到不同於以往的感覺,那是男人想要捉捕獵物時,執著而渴望的眼神。
為什麼……李崢麒會對自己露出那樣的眼神呢?溫采玉想到一種可能性,可是他並不打算給予李崢麒任何回應或是期待。
要是他接受了李崢麒,那才真的是毀了他。
溫采玉心想著,他走回放著奏摺的桌椅,繼續忙自己的事情,彷彿剛剛那些插曲不重要,也不需要讓他銘記在心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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