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過年過得早,1月21日便是除夕,過完元旦差沒多少天就要期末考,考完放了寒假也差不多就要過年了。
謝穎對著深紅木桌上的小台曆,這樣想到。
等她意識到自己正對著台曆算這些的時候,臉色一白,伸手便將台曆倒扣了。
秘書敲門,通知她去參加會議。
再次聽到張寶瑜的聲音是她們分開快一個月了,恍若隔世。
謝穎記得那天,天特別冷,她在下午五點左右的光景接到了一個座機電話,一個普通的號碼,但是她卻突然心有預感,心臟跳得厲害,指尖在抖,薄薄眼皮也在”突突”地跳動著。
“喂,你好。”
那邊是短暫的沉默,空白的迴響,謝穎指尖敲著桌面,耐心地等待著。
然後她聽到了張寶瑜小小聲的,滿含歉意又難以啟齒聲音輕輕地鑽進她的耳朵里。
“阿姨您有時間嗎,學校要家長來一趟,我爸爸去北市出差了,他現在來不了,所以......”
她話還沒說完,話筒便被另一個人搶了去,拔高的音量透著急切。
“您好,是張寶瑜的家長是嗎?她在學校受到幾位同學的欺凌,現在需要您馬上來學校一趟。”
“轟”的一聲,理智碎成無數飛沫。
“好的老師,這就過來。”
她馬上站了起來,腳已經跨出去一步,然後又轉身拿起掛在椅背的外套,搭在臂彎便往外走,經過秘書工位的時候還吩咐把之後的會議推掉。
“家裡有點事,有事電聯。”
張秘書也沒見過她神情這樣焦急過,連忙站起身應下了,一陣風拂過臉頰,謝穎已經走遠了。
謝穎來到教務處辦公室的時候,薄雪融在她肩上,化做一灘淺淺的濕痕,她走得急,這會兒有些喘,呼出的白霧迷濛了她的視線。
她眯著眼,目光越過幾個站在一旁裝扮得有些標新立異的女同學,大腹便便的校長、教導主任、兩位班主任,定定落在了最裡面縮在沙發里小小一團的張寶瑜身上。
她身上披著一件明顯不是她自己的寬大外套,長長的袖子拖到了小腿處,這樣冷的天頭髮竟是濕的,嘀嘀嗒嗒地往下滴著水,露出的一點兒指尖完全失了血色。
校長是後面趕到了,正對著那幾個女同學一頓罵,看到出現在門口的謝穎,臉色都變了,連忙請將進來。
“謝廳,您怎麼過來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您快請坐。”
教導主任和兩個班的班主任見了也恭敬地跟著喊”謝廳”,不大的辦公室里頓時亂成了一鍋粥,每個人都不知道手腳該怎麼擺。
聽到動靜的張寶瑜怯生生地揚起臉,蒼白髮青的臉上印著一個鮮紅的巴掌印,雙手緊張焦躁地交扣在一起,乾燥起皮的嘴唇蠕動著,呢喃了聲”阿姨”。
謝穎的瞳孔瞬間收縮,垂在腿邊的指尖抖得厲害,她直直朝張寶瑜走去,教導主任劈里啪啦地把事情的經過說出來。
謝穎這才知道張寶瑜經歷了什麼,挨了打,潑了冷水渾身濕透地鎖在實驗室的廁所里長達叄小時,如果不是清潔工聽到動靜把她救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她看著地上那攤小小的濕痕,看著女孩深深低下頭露出的發旋,耳畔一陣嗡鳴。
“把這幾個同學的家長叫來,等會兒會有公安的人過來處理,孩子我先帶回去了。”
眼神凌厲聲音凜冽,扭過去一些的背脊挺拔如刀脊。
年輕一些的教導主任聽到這裡開始皺眉,公安一旦介入,這叄個女同學肯定要背上案底,大學都不一定給上,以後哪還能走上正途,這是他身為一個人名教師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不用把事情弄得這樣大吧,幾個孩子也已經深刻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了,願意接受學校的處分。”
話音落下,辦公室里短暫地安靜了一瞬,能讓人心底發毛的那種安靜。
“你在質疑我的決定嗎?”
僵硬的唇角甚至輕輕抬起了一點,眼神並不陰鷙,但卻是十足的威嚴,不容置喙。
大腹便便的校長將教導主任往後扯,額頭冒著汗,心想要被這個年輕又莽撞的教導主任害死了。
“你知道什麼,事態嚴重,學校堅決聽從謝廳的處置。”
兩個班主任在一旁說不上話,只得面面相覷,那叄個原本還囂張的女同學聽到這話心裡也開始慌起來了,頻頻往張寶瑜所在的角落張望。
謝穎彎下腰,朝張寶瑜伸出手,眼裡閃著細碎的心疼。
“小瑜,跟阿姨回去吧。”
張寶瑜咬著唇膽怯地看了她一會,然後才顫巍巍地把手放在謝穎手心裡。
將她的厚外套攏進了,謝穎帶著張寶瑜往外走。
謝穎全程陰著臉,她本來氣場就強,不笑時冷得嚇人,這會兒更叫人連毛孔都戰慄著。
張寶瑜還以為她在生自己的氣,縮在車門旁不敢說話,一直到謝穎給張醫生打完電話,才唯唯諾諾地道歉。
“對,對不起,真的麻煩您了,因為我爸爸出差不在,然後班主任一定要家長過來,所以我才打給您的,真的很抱歉,我,我又礙著您了。”
兩隻手攪在一起,唯有指尖的那一小簇是紅的,其餘皆是青白,眼眶也紅著,被欺負成那樣了也沒哭,這會兒卻無聲地掉眼淚。
謝穎像是被人悶錘打了一下,苦澀的疼痛自心臟蔓延開來,她嘴裡好似被塞進了一團乾草,吞不下,吐不出,“沒有,不要那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