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燦漫的日子 - 3-13

joan時常想起以前的日子。
午夜夢回間,joan會想起那年炙熱燙人的陽光,以及曾經緊緊握住的手。那隻手演奏過無數首動人的鋼琴曲,手指在琴鍵上飛揚的模樣,至今joan仍然記得。
也記得那年夏天,自己的天真。
在高中生活即將步入尾聲時,joan向陸蔚萱提出了一個,埋藏在心中許久的決定。
「──蔚萱,我帶你離開。」
陸蔚萱怔忡的神情,joan至今仍舊記得,以及那時的自己,曾那樣張揚狂妄──
「我們沒有什麼好失去的,蔚萱,我們這麼一走,肯定可以享受自由。」年少的joan拉著陸蔚萱,斬釘截鐵地說:「那樣的日子,肯定很快樂的啊!」
陸蔚萱遲疑了,視線閃避著joan,顫顫道:
「可是,我的家在這……」
「我能給你一個家,蔚萱,你們家的人只想掌控你、強迫你,不是嗎?」joan的咄咄逼人,讓陸蔚萱有些怕,可心裡卻不禁描繪著joan所說的那個「未來」。
可是,這麼一走,父親、母親與哥哥,該怎麼辦呢?陸蔚萱看著joan,那雙蔚藍眼眸令自己著迷不已,陸蔚萱相當動搖,並未馬上答應。
joan雖然有些失望,但她認為最後陸蔚萱一定會選擇自己,所以,她並不著急。
若說,joan有什麼非得帶走陸蔚萱的理由,那便是陸家──
joan並不喜歡陸家,甚至是,憎恨。
若陸蔚萱不是生在陸家那該有多好──每當joan看到壓抑情感的陸蔚萱時,一遍又一遍地這麼想。
如今,終於有機會帶陸蔚萱一走了之,joan比誰都高興。
「joan,你是不是跟蔚萱感情很好?」
躺在學校草地上的joan忽然被人這麼一喚,她轉頭一看,有個拿著信封的男生,靦腆地站在一邊,鼓起勇氣地將信封遞到joan的面前。
「請幫我轉交給蔚萱,拜託。」
joan瞟了一眼,收下那封情書,轉身就趁無人之時撕成兩半,將那人的心意扔進垃圾桶。
陸蔚萱是自己的所有物,她不允許有人擅自接近陸蔚萱,縱然對方指名信封要給陸蔚萱,但那又如何?
關於陸蔚萱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即便要與世界為敵,joan也不在乎。
在畢業前夕,陸蔚萱考砸了考試,招來母親嚴厲的訓斥。陸蔚萱到校后,窩在琴房中,悶悶不樂地彈奏琴曲。
那首動人的《愛之夢》,在陸蔚萱的彈奏下,無半分甜蜜,僅有無限惆悵。
joan悄然走進琴房,走到陸蔚萱身後,伸手環抱住那纖瘦清麗的身子,陸蔚萱一僵,轉身抱緊了joan.
從母親那受到的委屈,似乎全融於這個擁抱中,陸蔚萱不敢想,往後若沒有joan陪伴在身旁,那該怎麼辦?
見到陸蔚萱難過的模樣,joan摸摸陸蔚萱的后發,輕道:
「蔚萱,跟我走,好不好?」
陸蔚萱一僵。
「我存三年的錢,也跟別區的朋友聯繫上了,現在就等你點頭,我們就離開。」
joan的雙手捧起陸蔚萱的臉頰,那雙燦藍的眼眸倒映在陸蔚萱,微低的嗓音如一個個音符,傳入了陸蔚萱的耳畔里。
「我知道,其實你也對你媽的控制感到疲倦了,對不對?你也羨慕我自由自在的生活,對嗎?」
見陸蔚萱神情有一絲鬆動,joan握住陸蔚萱的手,摸上自己的臉頰,誠懇道:
「你不想看看我心中的風景嗎?」
因為這樣的一句話,讓陸蔚萱含淚點了頭。
陸蔚萱想,若這麼一走了,能迎來不被控制、不被掌控,脫離父母安排的美好未來,那麼,陸蔚萱願意。
盼到了陸蔚萱的首肯,joan欣喜若狂,笑容燦爛,許下了這樣的承諾:
「結業那天,我帶你走。」
我帶你走。
簡單四個字,足以讓陸蔚萱與這世界背水一戰,卻沒有想過有一天,joan的離去竟讓她潰不成軍。

結業當天,陸蔚萱從樓上走到廚房時,見到陸母的背影不禁愣住。
「……媽,你怎麼在家?」
往常這時間陸母早已出門上班,而家裡廚房會有吐司與果醬,鮮少由陸母下廚。
「今天不是畢業典禮嗎?」
陸蔚萱一頓,遲疑地坐到了餐桌前,聽到陸母一面盛盤一面道:「既然是特別的日子,當然有不一樣的早晨。」
陸蔚萱目光一暗,當歐姆蛋放在眼前時,她忽然沒了食慾,可在陸母的注視下,陸蔚萱仍一口一口地嚥下。
往後再也嚐不到這味道了……意識到這點的陸蔚萱,竟感到有些捨不得。見時間不早了,陸母脫下圍裙,一邊拿起車鑰匙一邊走向門口。
「我先去機場接你爸,晚點學校見了。」
陸蔚萱微張唇,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離開家裡,走進校園,陸蔚萱越過人群,筆直地朝著校棟後方空地走去。
陸蔚萱的腳步愈發地輕盈,好似那首《小狗圓舞曲》般輕快。
有個人站在那,久候多時。
joan看見了陸蔚萱,唇角微揚,笑容迷人,位於逆光處的身影,看上去是那樣率性、那樣自由。
陸蔚萱拋下了所有,朝著joan走去,而joan也朝著陸蔚萱伸出了手。
當joan握住陸蔚萱的手時,兩顆無憑無依的心終於落定,至此相濡以沫。
兩人如擺盪於淺沫碎浪的魚,決意走上佈滿荊棘的道路,走出屬於她們的康庄大道。
那時的她們相信,有天終能衝破狹小的魚缸,躍於無邊無盡的大海,悠遊自在。
世間之大,總有個容身之處,容得下她們相偎的心。
當陸蔚萱坐上joan的腳踏車後座時,感受迎風的舒適,以及溫暖的陽光。
兩人相遇的這座校園,快速地閃過陸蔚萱的眼前,陸蔚萱望著學校,直至拋之在後,再也看不見時,她才收回視線。
那輛小小的自行車,乘載陸蔚萱年少時的所有一切,她的希望、她的未來,以及,她那時喜歡的人。
在自行車騎出市區后,陸蔚萱問:「我們什麼時候回來?」
joan用衣袖擦了下頰邊汗水,在風中喊道:
「不知道,也許三天、一個星期、一個月,或是……」joan回頭,朝著陸蔚萱燦爛一笑,像孩子般快樂。
「……再也不回來了。」
陸蔚萱抱著她的畫箱,輕哼著歌。燥熱的風一陣又一陣,捲起她的憂愁,逝去遠方。
那時,陸蔚萱以為,那便是永遠了。
十八歲那年,陸蔚萱抓住了蟬,就以為抓住了整個夏天;遮住了陽光,就以為遮住了整片藍空;握住了月光,就以為握住無垠的思念。
以為抱住了joan,就是永遠的愛情。
最後,她終是在那一年親手埋葬了天真,再也不信永遠與真愛。
──陸蔚萱終於懂了,即使抓住了蟬也敵不過死亡,即使遮住了陽光仍無法阻止大雨,握住了月光也無法照亮長夜。
陸蔚萱曾傾盡自一切去相信一個joan,而joan卻沒有告訴她,倘若有一天,她離去了,陸蔚萱該怎麼找回零散四處的心?
沒有告訴她,一個人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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