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你的一切,我藏在回憶深處】
回到飯店之後,梁聿琳躺在自己床上閉目養神,裴又欣則是接到了林巧儀的電話。
林巧儀找裴又欣其實也沒什麼急事,只是關心裴又欣出差在外是否平安,裴又欣說了這幾天的趣聞。
「希望下次我們也能一起出去啊,又欣。」林巧儀說。
裴又欣應了聲,歡快道:「好啊!有機會就一起去!」
林巧儀輕笑幾聲,便向裴又欣道聲晚安。聽見那聲晚安,使裴又欣有些失神。
她已經許久未跟人道聲晚安了。
沒有去學姊家過夜的時候,裴又欣與陸蔚萱總是於深夜通話,聊至睡前,互道晚安。有時是陸蔚萱先犯睏,有時是裴又欣先打哈欠,無論是誰先累了,總以「晚安」當作結尾,滿足入睡。
那樣的日子,清晰得彷若昨日。
彷若昨日。
「……巧儀,晚安。」
裴又欣輕吁口氣,掛上電話,不經意回頭時,不禁被嚇得往後退好幾步。
本來應該仍在閉目養神的梁聿琳,在聽到裴又欣的講話聲便醒了,睜著一雙美麗的鳳眼直直地看著裴又欣。
裴又欣緩過神,走近床憂心問道:「梁姐,你感覺好點了嗎?」
梁聿琳坐起身,擺擺手,說了聲「好多了」便下床走進浴室。關門前,她朝外邊說道:「我梳洗一下,你要是覺得無聊,桌上的紅酒是給你的,你可以先喝一點。」
「咦?」
梁聿琳關上門,裴又欣愣愣地看著桌上那瓶酒,想了下,便打開瓶蓋,為自己倒了杯紅酒。
等梁聿琳頂著一頭濕發走出浴室時,便見到一隻雙頰紅潤的小羊,無辜地看著自己。梁聿琳眉梢微抬,笑嘆一聲,走了過去,快速地吹了吹髮。
裴又欣坐在躺椅上,感覺臉頰燥熱,腦袋暈呼,鮮少碰酒精的她,一喝酒便成微醺狀態。
梁聿琳瞥了眼,再次慶幸自己不讓裴又欣喝酒是正確的決定。當梁聿琳吹完發后,便將小羊從躺椅上拎起,一邊道:
「我雖然跟你說可以喝,但沒要你喝這麼多啊。」
裴又欣笑容憨傻,那模樣令梁聿琳既好氣又好笑,伸手揉了揉裴又欣的捲發,「真難相信有人會離開你啊。」
聞言,裴又欣目光一暗。若是平常,她會故作堅強,可或許是酒精下肚,她想起了陸蔚萱,眼眶一紅,聲音略帶幾分鼻音。
「是我……讓學姊覺得,我沒辦法為她分擔,沒辦法一起走下去了……所以學姊才離開我了。」
去年聖誕前夕所經歷的一切,至今裴又欣想起仍感到撕心裂肺,但她對陸蔚萱仍無絲毫怨懟。
陸蔚萱離開后,裴又欣愈發地明白自己的不足,而在與梁聿琳的對談中,裴又欣也察覺到了一些當初沒有發現的細節。
「你說,在學姊提分手前,你已經感覺到她的冷淡,但是,你卻沒有提過嗎?」
裴又欣抿了下唇,點點頭,聲細如蚊,「我不敢問……」
「因為你打從心底地覺得,自己配不上對方嗎?所以你不敢任性、不敢表達不安,任憑兩人之間的關係愈漸疏離,是嗎?」
被一語道破的裴又欣鼻頭一酸,梁聿琳說的每一個字,都如把利刃劃在心頭上。
在裴又欣心中,總是仰望著學姊。學姊很好,好到每一個人都在問,憑什麼是裴又欣?當日子久了,連裴又欣想問,為什麼是自己?
可是這些話,裴又欣不敢告訴陸蔚萱,在陸蔚萱面前,她仍是那隻純真爛漫的小羊;學姊說過,她喜歡自己的笑容,這句話既是情話,也是枷鎖──
如果有一天,裴又欣不再愛笑了,變得多愁善感、焦慮不安,那麼,陸蔚萱仍會愛她嗎?
裴又欣不敢想。
「為什麼,你會這麼沒自信呢?」梁聿琳發自內心,誠懇地問:「你也是一個很好的人,不是嗎?是學姊身邊有更好的人嗎?」
話落,梁聿琳見到裴又欣眼眸黯淡,神情毫無光采,半晌,裴又欣才輕道:
「我見過……學姊曾經最嚮往的風景,學姊風景中的那個人……比我更好。」
梁聿琳恍然大悟,這才明白這隻小羊的不安或許根源在這,於是,她便問了關於那個人的事。
「那個人的名字是joan,我曾經……見過她兩次。」
巴黎的大學湖畔,曾有個人提著畫箱、架起畫布,坐在湖畔之前。那人面容姣好,甚至有雙美麗的蔚藍眼眸,僅是靜靜坐在那,儼然成為一幅畫。
裴又欣不知道,自己可以拿什麼與她競爭──從見到joan的第一眼,裴又欣便知道,這個人仍喜歡陸蔚萱。
陸蔚萱曾迷戀過的風景、曾駐足的風景,都與這個人有關。
當沿湖散步的裴又欣與坐在畫布前的joan四目相迎時,裴又欣只想逃,逃得愈遠愈好……可她的雙腿不禁使換,呆愣於在原地。
joan放下畫筆,朝著裴又欣走去,直到joan站定於自己面前,裴又欣才找回力氣似的,劈頭道:
「如果你想搶走學姊,我不會讓給你的!」
joan的目光平靜淡然,靜靜地看著裴又欣,看到她眼中的堅決,她只想笑。
「你以為,能把你們分開的只有我嗎?我告訴你,總有一天,你跟蔚萱會被陸家的人拆散的──」
joan的目光泛起波瀾,掀起了滔天巨浪,朝裴又欣襲去。
「你不可能保護得了她,不管你怎麼努力,總有一天,你都得放棄。」
joan齜牙裂嘴的模樣,至今想起,裴又欣仍感到心驚膽戰,但是,裴又欣未曾因此萌生過退意。
見到這樣的裴又欣,joan咬了咬牙,轉身離開。
「這件事情,你沒有跟學姊提過嗎?」梁聿琳問。
裴又欣搖搖頭,喉頭苦澀,「我怕學姊會感到為難……」
「你有想過,或許這不是學姊要的嗎?」
裴又欣望著梁聿琳,目光迷茫,像隻誤闖森林不小心迷路的小羊,既不安又悲傷。見狀,梁聿琳輕嘆口氣,伸手揉揉裴又欣的捲發。
「過去的不安與無助,不是你的錯,但是未來碰到了一樣的事,別再逃避了。我不認識過去的你,但現在的你,肯定比之前勇敢,你要是哪天迷失了方向,便想想最初是為了什麼而前進──也許你便會明白答案。」
裴又欣想起最初與陸蔚萱在一起時,不只是因為喜歡對方,而是希望未來的每一天都可以有這個人相伴左右。
無論遇到什麼風雨,都可以攜手向前──時間久了,她竟忘了最初、也最重要的的理由。
「……我想,我明白了。雖然過去錯過很多事情,但是,沒關係了,我不會再執著於過往,忘了前行的重要。」
「──如果我不往前走,要怎麼抵達未來的重逢處呢?」
裴又欣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宛若一個個跳躍的音符躍然於紙上,梁聿琳彷彿能聽見那首屬於她的鋼琴曲,輕快、溫暖,似是維瓦爾第《四季》之第一樂章──冰雪消融,鳥聲宛轉、潺潺溪水……
那是《春之章》,在樂曲之中一片生機盎然。
裴又欣終於明白,學姊的離開,帶給她的,不是永無止境的等待,也不是漫無目地的悲傷,而是一段自我成長的旅程。
裴又欣知道,自己終究會離開雛窩,扔進滿是風雨的城市;這段路必定崎嶇蜿蜒,她將走過佈滿荊棘的小徑與狂風暴雨的荒地,但也一定會到達一片綺麗的花海與那片湛色的海洋。
裴又欣不知道目的地位於何處,但是她知道,她在前進了。梁聿琳伸手摸了摸她的發,唇角微揚,倦意湧上,閉上了眼昏睡過去。
裴又欣正要起身,餘光瞥見梁聿琳的領口有東西要發亮,裴又欣定眼一看,竟是枚戒指。
而且,是款式相當別緻的戒指,就像是……婚戒一樣。
昏睡中的梁聿琳,不知道夢見些什麼,紅唇微張,呢喃囈語。裴又欣低頭湊近仔細聆聽,不禁一愣。
「我會保護你……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