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不早,這一去今晚必是要在外歇一晚,晚上的親親就趕不上了。漢王仰起臉,要親親。
王妃輕笑,低首在她唇上輕輕一點,漢王歡喜,伸手摟住王妃的頸抱了抱,笑眯眯地離去了。
門合上,王妃斂了笑意,目光卻仍存了柔和,彷彿深秋的乍寒之際,陽光還來不及收起一身暖意。
成仙哪有這般輕易,積上十世,不行一件惡事,也未必能得一仙籍。只是殿下多做些好事,來生便可投生於富貴和樂之家,過得順遂平安。
漢王騎了馬,帶一名幕僚,點了十餘名身手矯健的侍從,打馬往城外去。
他們初來乍到,自是摸不清何處富饒,何處荒僻,只想,離郡治稍遠些的縣村,季溫等人總來不及布置。
幕僚知曉世情,於城外官道旁的茶肆打聽一番。他們一行人錦衣玉冠,看似出身豪門,使人心生警惕,偏生最中間那名少年,生得貌美,卻又極為和氣純良,好似誰家外出遊玩的小公子。
見了她,再多警惕都少不得卸下大半的,幕僚圓滑,極通人情,一番話說下來,已與茶肆的主人家說得半數。
“要說遊玩之地,自是城中,小公子是富貴人,想來也喜繁華。只是……”主人家猶豫片刻,一咬牙壓低了聲兒,“幾位遠來是客,又與小老兒投緣,老漢便多嘴提一句。這幾日最好還是別往城中去。東城出了大事,聽聞今日來了兩位欽使,來頭大得府君都得下馬伏拜。幾位是外鄉人怕是不知,東城郡前陣子出了大事……”
聽他說到此處,漢王與幕僚俱是心下一振,主人家卻猛地打住了話頭,面上閃過一絲后怕:“瞧我,險些說漏了嘴。”又恐客人見怪,忙解釋,“非是信不過幾位貴人,實是府君早早使人傳令全郡,不許與外鄉人多嘴,否則……唉,小老百姓哪兒敢多話呢。”
幕僚笑道:“誰說不是?這年月,聽官家的話,還能過幾天太平日子。”
主人家苦笑:“也是小公子看著不像做官的,小老兒才敢多說幾句。小公子要遊玩,郡上除了城中也有不少好去處。”
幕僚知曉從他口中是套不出話來了,便引著他將東城郡各地都介紹了一遍。
這時天還熱,過往客商不多,又是談論鄉土,主人家來了興緻,眉飛色舞一套講說,漢王便知曉了大概。
待他退下,與幕僚商定一處小縣,便動身朝那處去。
小縣離得不算遠,卻因大半土地皆是山,莊稼無處種,因而窮了些。
漢王一路快馬,果真騎上兩個時辰,便見四處是山。
夏日晝長,天黑得遲。
幕僚恐殿下累著,行至一處小廟前,便提議下馬休整。
漢王確實累了,依言下馬入廟。
窮鄉僻壤,小廟亦破舊得很。漢王去過如白馬寺那般宏偉古剎,卻從未來過這般連佛身都斑斑駁駁的破廟。
她尋了一處蒲團坐下,意外發現,廟雖小,五臟俱全,佛龕不染塵土,蒲團破舊,卻也是乾乾淨淨的,可見有人打理。
幕僚也發覺了:“此處有人打理,想來方圓十里之內,必有人家。時辰不早,再過上半個時辰便要天黑了,山路難行,依臣之見,不如尋戶人家,歇上一夜。”
漢王聽他的,舉目一望,見佛龕上竟散著幾支香。她走上前,挑起三支最好的。饒是幕僚機靈,這時也不由愣了愣,過了片刻,方醒過神來,自懷中取出火摺子,將香點燃。
漢王跪在佛前,恭恭敬敬地拜了兩拜,心中默默發願:“今番來此是為查案撫民,案情撲朔迷離,生民陷於水火,蕭緣不才,難當大任,皆賴王妃提點,方有些許眉目。天地有靈,若使道義昭彰,功勞當歸王妃。”
她不太懂佛前如何許願,諸天神佛能否聽得到,若說大一點的佛寺靈一些,她該回京之後往白馬寺才是。但那時塵埃落定,案子查好了,民也撫完了,不知道那時再說是王妃的功勞還來不來得及。
漢王想起王妃,覺得自成婚以來,日日都很高興。既然有功德之說,興許她行善積德許多世了,修了好幾輩子,才讓她修來一個王妃,與她相知相守。
漢王想到王妃是妖,恐諸天神佛對王妃有偏見,又忙在心中說:“王妃雖是桃樹修成人身,但她從未作惡,反倒處處與人為善,是世上最好的人。蕭緣生來懵懂,無知愚昧,若無王妃,恐怕茫然一生,倉促度過,不知蒼生之難,不懂世道滄桑。有今日變化,都是王妃愛護提點的結果。今後我若僥倖能有功德,皆記在王妃身上,求諸天神佛成全。”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了。
☆、第五十七章
幕僚預料十里之內必有人家。
結果出小廟不足一里, 道途狹窄顛簸, 行不得馬了, 只得步行。
崎嶇陡峭皆是山路, 道路兩旁山林濃密,起先還好, 攀至山頂,金烏西漸, 遠方天邊紅彤彤的霞光映亮了西邊這片林子。一眼望去, 彷彿山、樹、花、草, 皆在火光之中。
如此景象,蔚為壯觀。漢王好奇地張望, 滿是驚嘆。
路上艱險也顧不得了, 疲憊亦蕩然無存。如斯美景,見之忘憂。
可惜好景不長,不多時, 金烏徹底沉下,漫天雲霞皆收走了, 暮色四合, 天逐漸暗下來。風盪過林間, 黑沉沉的四下里,枝葉響動,伴隨著蟲鳴,好不嚇人。
漢王眉頭一皺,也不好意思說怕, 卻不由自主地朝幕僚靠去,口道:“李舍人,一路行來恐不止十里,怎地、怎地還沒有人家?”
她聲音壓得極低,唯恐引來什麼可怕的東西。
幕僚只以為殿下憂心走錯了道,安撫道:“殿下勿憂,應當就在左近了。”
他們的馬都交與侍從牽著,侍從在身後,數十匹馬滴滴答答地走動,因山路狹窄,隊伍便拉得長了些,近處馬蹄清脆,遠一些的便帶了些沉悶,幽幽地傳入耳中。
漢王越發害怕,這麼黑,又是山林,指不定有妖怪的。阿瑤說過,妖怪最喜歡在深山老林中修鍊。漢王嚇了個哆嗦。
幕僚又出聲:“殿下可是冷了?”
“啊?”漢王下意識地出聲,待反應過來幕僚說的什麼,又忙搖頭:“不冷。”
幕僚心內嘆了口氣,到底是錦衣玉食嬌生慣養的小郎君,這一整日都在奔波,先是日晒,再是跑馬,又攀了大段山路,必是累了。
他便尋了些話來,引得漢王注意,好使她不去想著疲累。
“殿下可知,臣為何斷定左近就有人家?”
漢王聽著四下動靜,心中惶惶然,隨口應著:“不知。”
“殿下看這山路,定是積年累月,村人一輩一輩踩出來的,走到此處,道途雖還陡峭卻寬了些,也稍平坦了些,可見此處行走之人更多。”
漢王聽明白了,臨近村子,村民往來,走得多了,路就踩平了。她由衷贊了一句:“卿見識廣博。”
幕僚一笑,摸了摸鬍子:“臣本貧家子,臣的家鄉便是在山中,自小見的多了,擔不起殿下誇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