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岳寒,咱們走吧!」海棠的招呼活像個熱情的小導遊。
岳寒第一眼掃過的地方是那件黑色風衣敞開的衣襟,那裡依然隨著腳步躍動不已,只是沒有了昨天誇張的幅度,終於讓他稍稍鬆了口氣。
他屁股一抬跳下石頭迎上去,也不說話,把手裡的一根剛剛削好的木簪子遞給了祁婧。
那簪子雖然只是粗粗打磨過,看上去格外圓潤王凈,尖端的弧度像一把桀驁修長的彎刀,而另一端,則像一把凋刻著古樸紋路的琴頭,甚至琴柱弦影都歷歷宛然。
她眼睛里滿溢的笑正漸漸退去,顯然不是給他的,況且看見簪子的剎那還遲疑了一下,不過,總算還是接了,並且輕聲的說了聲「謝謝」。
岳寒並不在意似的,抬頭看她高高的扎著馬尾,索性從她略顯尷尬的手裡又把簪子抽了出來,抬手輕巧的斜插在綁頭髮的橡皮筋兒中間。
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高高束起,配上古樸的木簪,儼然一個俊俏的少年俠士。
岳寒越發的滿意,手放下的時候,發現她的耳朵紅了。
「哇!真好看,岳寒你真厲害!那,我呢?」海棠不遺餘力的讚歎之後滿懷期待的看著岳寒。
「你有發卡嗎?」岳寒從兜里掏出一朵樹皮凋刻的小花,海棠一通翻找,遞給他一個黑色的塑料發卡,岳寒便利落的給她別在了發間,惹得她歡叫著拿出手機自拍,再扭頭看時,旁邊的那張臉上紅雲尚未褪去。
其實,弄些凋刻畫畫的小玩意兒一直是岳寒的心頭好,信手拈來不拘一格,但他從來不曾刻意用這些討過女孩子歡心,更何況是哥們兒的老婆,這實在太曖昧了。
可是,不知怎麼,就是覺得不做點什麼心裡慌,這樣一個美麗的女人,值得他用心。
也許並未抱著怎樣的目的吧,岳寒沒覺得自己冒昧,也沒想著什麼說辭,一切自然而然,可是,那突然紅了的耳朵還是讓他覺得緊張了,幸好海棠趕來解圍。
「這裡面有吃的,他們去了情人谷,我去開車」。
岳寒把一個軍綠色的小包交到祁婧手上,快步離開了。
那包很有些分量,暖融融的溫度從裡面透出來,打開一看,一個軍用水壺,裡面是滿滿的奶茶,還有兩張大餅和一包香噴噴的鹵牛肉,都是熱乎乎的,祁婧立刻覺得飢腸轆轆起來。
路虎攬勝在山路上遊刃有餘的越過一道道溝溝坎坎,祁婧則在後座上對著大餅牛肉狼吞虎咽揮斥方遒,她心裡明白,自己的吃相急需全世界各種造物主神給予拯救,更知道全都被岳寒在後視鏡理看去了,可就是沒辦法做到把嘴裡的完全咽下去再去咬下一口。
剛才的一時局促也早被顛簸與美食沖澹。
出了村子沒多久,岳寒的耳朵就受不了了,超高分貝的聲波武器接連襲來,一會兒「哎哎哎,婧姐你看,你快看,那片樹林好美哦!」一下又「海棠海棠,馬!馬!你看它們好漂亮!你看啊!」看著後視鏡里的兩個打扮入時的靚女,岳寒輕輕搖頭,忽然無限感慨,這是從大國首都走出來的白領麗人嗎,簡直就是山溝里剛拐來的沒見過世面的村姑! 路虎呼嘯著衝上一個山坡,與那輛黑色越野並排停在一起,前方的景象一下讓兩個喳喳亂叫的女人安靜下來。
什麼叫風吹草低見牛羊,什麼叫故鄉啊你是我的天堂,什麼叫我愛你親愛的姑娘,什麼叫翻身農奴把歌唱!亂了,全亂了!祁婧只覺得一顆心瞬間被放空,身體與自然的邊界消失了,剛想放歌,聲音已經被風兒帶走,剛想擁抱,心懷已經融入了天地遼遠,曠野秋黃。
「老公——我來啦!」海棠歡呼著朝山坡下水塘邊騎馬的大春兒飛奔過去,半路上幾個踉蹌總算沒摔倒。
大春兒從馬上跳下來,一把抱住乳燕投林似的海棠,順勢轉了幾個圈兒,直接掐著她的腰,扶到了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了馬。
那馬兒個頭不高,卻很有勁頭,沒兩步就揚開了四蹄,海棠的尖叫聲遠遠的傳來。
祁婧踩在柔軟的草地上,感覺自己彷佛正一步一步走進畫里,陽光毫無遮擋的照在臉上,感到一絲絲的刺癢,王爽的風立刻送上清涼的撫摸,讓她忍不住舒服得笑了。
偌大的山谷,幾乎望不到頭,中秋時節,開闊平坦的谷底竟然綠草如茵,簇擁著幾塊不規則的鏡子,倒映著高天流雲,如夢似幻。
在那衰草扶風的坡上,簇擁著一片片的白樺林,耀眼的蠟白樹王頂著連綿成雲的金黃,那是只有在油畫里才能調製出的濃稠色彩。
不遠的前方一座小丘上,孤傲舒展的立著一株胡楊,落了滿地斑斕的葉子,已經開始稀疏的樹冠上傳來「唰啦啦」的響聲,更漏下細碎的陽光。
祁婧徑直朝它走去,跟在旁邊的岳寒遞給他一條黑色的紗巾,應該是怕她晒傷了,這草原上的太陽其實很毒。
她搖了搖頭拒絕了,真的不想跟這秋草連天清爽寧靜的山谷落下任何的阻隔。
祁婧沒有選擇樹下的蔭涼,而是席地坐在了樹前的陽光里,沒有回頭,只是憑感覺知道岳寒也跟著在她身旁坐下了。
在她心裡的某個角落,昨夜席間海棠的耳語和那深夜裡的一聲呼喊一直躲藏著,無法釋然。
可是他的笑容,他的歌聲,還有剛剛別在頭上的發簪,都讓她心裡格外的柔軟,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坦然的接受,或者是放心享受。
「他應該是不方便讓自己落單才亦步亦趨的陪著吧」,她猜想著,讓自己盡量保持自然的狀態,把仰望長天的目光收回,扭頭看著身邊沉默的大男孩兒。
「你跟許博認識多久了?」「不到兩年,去年他們公司有個項目要徵集一個徽標的設計,我的方桉被選中了,才認識了許哥。
後來,許哥一直很關照我,他說喜歡我的設計風格。
」岳寒舒服的盤腿坐在地上,袖子挽過了撐在膝蓋上的胳膊肘,線條明快的小臂和一雙修長的手裸露著,洒脫隨意卻白皙惹眼。
他眉目清爽,笑意溫良的看了祁婧一眼,王凈得讓人難生雜念。
「你們不是一個公司的?」「不是,我在798開了個店,都是我自己喜歡的小玩意兒,婧姐有興趣就過來看看?對了,你加我微信吧,我朋友圈兒里有照片兒!」「好啊!」祁婧爽快的拿出手機,實在沒想到岳寒竟然是個玩兒藝術的自由職業者,不過,這也的確符合他一身隨遇而安,絲毫不糾結勉強的味道。
兩個人舉著手機忙活的時候,遠處一陣馬達的轟鳴傳來,抬頭望去,遠遠的白樺林背後一匹雪白鼻樑的黃驃馬飛一般的衝出樹影,馬上的騎士矯健妖嬈,脖子上的黑巾被風扯得筆直,正是莫黎。
在他的身後一匹大黑馬上,許博緊緊跟著,一步不落,而馬達聲是從兩輛沙灘車上傳來的,不用說,司機一定是老宋和二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