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好啊好啊芸香,踩了高枝,就把老恩公給忘了?扔下五兒自己快活,好啊。
當初是我瞎了眼,巴巴地把你送到別人床上……芸香:你住口! 脫口而出之後,芸香她才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
但話已出口,無法挽回,只能故作強硬地盯著眼前的婦人。
婦人也一時懵了。
芸香:以為別人都和你一樣不堪……配鸞她才不是那樣的人,她……比你……芸香:你不過是這家裡的一個娼妓。
對,娼妓。
芸香說完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娼妓”這種話,以前的她,是不會說出口的。
然而……她眼睜睜地看見五娘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隨後竟然鬆開了她,呵呵地笑了起來。
芸香有些害怕。
她本能想要離開床上這個是非之地。
五娘: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是這樣想的嗎?芸香還沒來得及自問,就咚地倒回了床上,眼前一陣金星亂冒。
她看見五娘身上的錦緞帶著體溫陡然壓了過來。
——……讓你好好享受一回。
屋子裡頓時靜了,只剩下芸香的一顆心突突亂跳的聲音。
完了。
芸香想。
38 婦人的指尖,經過悠長的日居月諸,終於再一次在丫鬟荒蕪已久的肉體上遊走。
冬還依然是冬,居室里的氣氛卻漸漸灼熱。
於是床也不是床,衾也不是衾,一切都回到了當初在五娘那裡的光景。
然而床上的丫鬟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了。
——別這樣……——因為配鸞回來了會看見?放心,她沒那麼快。
芸香還想抗拒,但很快就用完了力氣。
與其這麼說,不如說身體的記憶讓她先一步放棄了。
心中分明是絕望與羞恥,然而身體卻對這一次的快意期待了太久。
她放棄了,任五娘擺弄著。
亂髮遮住了臉。
輕車熟路。
五娘臉上露出欣慰的溫柔表情。
事畢,她長吁一口氣,又把芸香從枕上攬起來。
經了方才一番折騰,丫鬟直接就軟軟地倒在了懷裡,眼睛里熒光閃閃。
五娘扶著她,順手就按在她的胸脯上。
芸香臉紅了。
五娘:大了不少呢。
再過兩年,就趕得上我了。
芸香:誰要像你。
五娘:還為茴香的事生氣呢?還是嫉妒了? 芸香:自作多情。
我要把衣服穿起來了。
五娘還想再抱著她坐一陣子,但她已經先一步伸出一條胳臂,把一邊架子上掛的小襖勾了下來。
五娘無法,只得先一步搶過來,幫她披在肩上。
芸香沒拒絕。
五娘:頭髮我來梳。
芸香:我會梳。
五娘搶一步把梳子握在手裡,不想芸香竟然打開妝奩,又找出一把牛角梳子來。
五娘便只有嘆氣,看著芸香對著鏡子,顫著手把釵子插在發間。
五娘:好看。
芸香:說得過去罷了。
五娘:反正我喜歡。
芸香轉過身,冷冷地看著五娘。
五娘卻只是笑著。
芸香:笑什麼。
話剛說完,芸香就聽見院門吱嘎一聲。
她立刻變了顏色,害怕地向窗的方向望去。
寒冬日子,窗緊閉著,一無所見,但她知道一定是配鸞回來了。
五娘看見她慌張失措的模樣,笑得更開心了。
芸香:你快躲……五娘卻笑吟吟地打斷她:躲?我為什麼要躲,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配鸞來了,正好也讓她看看這床單,教她點做女人的事兒。
——老那麼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我看著煩。
芸香登時就亂了陣腳。
她感覺到配鸞越來越近,但五娘還是若無其事,沒有一點要走的意思。
她不禁懊悔起來:倘若剛才一發現五娘來就尖叫,把她攆出去,現在就不會這麼難堪。
但是當時的自己,真的能尖叫著把她攆走么? 來不及後悔了。
五娘已經重新坐定,從妝奩里拿了一把小刀,對著鏡子,仔仔細細地修起眉毛來。
芸香打量著五娘的一舉一動,忽然記起,自從那次大小姐乘鳳把李府的閨閣搞得地覆天翻,五娘就再也沒敢公然對自己怎樣動手動腳,連夜晚睡夢中的撫摸都壓抑著。
好像剛剛結為連理的小夫妻,彼此都強壓著渴慕的心情,一舉一動都是憐惜與敬畏。
而這一次……芸香明白了。
她是想把自己從配鸞那裡奪回來啊。
大概是聽見配鸞打算帶自己嫁人,才下定決心要拼個魚死網破。
芸香怕極了。
只恨自己沒能早一步看穿。
她想起被攆走的茴香。
茴香只是趁著配鸞的不注意,跑到五娘那裡去尋歡,尚且被配鸞攆了出去。
而自己竟然明目張胆放著五娘進了配鸞的院子,那不就是罪大惡極了么。
想到這裡,芸香的心裡反而異常地平靜。
這就是芸香的本來面目了。
芸香自嘲。
自從出了茴香的事情,自己無時無刻都在提心弔膽,擔憂著往事的暴露,寢食難安。
丫鬟們的流言蜚語就像蚊蟲螞蟻一般,密密麻麻地爬遍每一個角落,讓她毛髮倒豎。
和配鸞苦心經營 的一點感情,就像這宅子一樣,不過是一幕虛假的繁榮。
太累了。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而現在,不消多少工夫,一切就都會清楚了。
五娘在這裡悠閑地修眉,自己則是衣衫楚楚,床上留著兩人歡會的痕迹,院子外也沒有聽到尖叫與掙扎。
多麼清楚的罪證。
什麼給配鸞當陪嫁,不過是水月鏡花而已。
但芸香一點也不懊悔。
她不懊悔。
自從昨晚配鸞那麼說,芸香就一直不敢當真。
陪嫁這種事,嫁過去也或許是通房丫鬟,或許是妾。
自己和配鸞像李府的那些妻妾們陷入曠日持久的床笫之爭,反目成仇……芸香不願。
如果配鸞正式這麼要求,自己本來也打算拒絕。
官宦人家,不像李府,也不像乘鳳嫁過去的那家——畢竟不是商人家庭。
不是商人家庭又如何?做丈夫的知書達理,又如何? ……就連母親和暮雨姨姨也是。
芸香痛苦地想著。
父親不在家的時候,她們也會寂寞吧。
母親和暮雨姨姨難道不是一直睡在一張床上的么。
想到這裡,芸香心如刀絞。
不對,這應該不一樣……但其中又有多少分別? 還有更多的。
夜奔的事,跳井的事,偷情的事,夜不歸宿的事。
不過就是那樣了。
家族這樣的事情,早已經厭倦了。
不過是從一種陷入另一種,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從一座活地獄走向另一座活地獄。
不過就是這樣而已。
芸香強作鎮定,看向妝台邊上的五娘。
想了這麼久,彷彿過了幾個時辰,五娘修眉的小剪卻還在老位置徘徊著。
終究只是過去片刻而已。
五娘高高抬著手肘,目光也心有靈犀地轉到了鏡中芸香的臉上,笑道:教你一招,現在把衣服扯破頭髮抓亂躺在床,假裝剛被我過,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