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百合]枕上歡(完結) - 第52節

教書先生髮出這樣的一番高論。
——是是。
阿彌陀佛,我家女兒讀的也就那麼幾本……三娘連連點頭念佛。
教書先生漸漸開始和三娘探討起子女教育的問題來。
芸香聽著聽著就有些厭煩了,不禁將視線移向邊上那位青年。
那青年的話倒也不多。
聽到讀書的事情,他的表情忽然專註了起來。
聽到那位教書先生的議論,他便笑而不語。
大概是覺得教書先生的話有些迂得可笑吧。
芸香猜測。
——聽說茴香被小姐罵了……那女的害的。
穿得跟五娘似的,妖死了……芸香一個冷顫。
——噓!裡面有客人。
確實有人在議論芸香循聲回頭,看向窗外。
沒有人影。
早就躲遠了。
這就讓宅子里的丫鬟都知道了么?芸香心裡不由得一陣慌張失措。
才換上的王凈衣衫不消多時就已經被冷汗沁濕。
……這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啊。
她想。
這麼想著,眼前又浮現茴香的臉。
……怎麼辦? 就在剛才離開配鸞的時候,茴香已經向配鸞揭發了自己。
配鸞當然沒有相信——這也是自己對配鸞信賴的濫用。
但是看見配鸞如此嚴厲地責罰茴香,自己的心中,難道就沒有一點隱憂么? 說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只因為自己也是曾和五娘同床共枕的人啊。
原來這種事情,竟然在配鸞看來是如此的難以忍受。
儘管那一次次的起因都是被迫,但是,倘若配鸞知道自己早就辜負了她的信賴,她的失望表情……芸香不敢想象下去。
而且……已經下定決心借著這一次天賜的良機與過去決裂,但是,為何離開五娘越遠,自己就變得和她越像? 衣裝也是,行為也是。
芸香心中一陣后怕。
她突然又想起五娘塞在包袱里的那幾張春畫兒,又是一陣緊張。
倘若自己按照她的安排也對配鸞做出那樣的事情……一陣笑語喧喧。
媒人與三娘商定了下紅定的日子,就要和那青年行禮告退。
芸香還是恍恍惚惚的,但本能地又往隱蔽處躲了躲。
直到他們出了遠門,上了轎子,走得遠了,看見三娘一臉不安的表情,芸香才又想起剛才究竟發生了一番什麼事。
三娘看見芸香,嘆了一聲:都怪你今天穿得不好,否則真可以給他倒杯茶,也好看個清楚。
——你覺得他怎樣? 芸香不禁紅了臉。
在家的時候,自己就是家裡唯一的女兒。
唯一有關男性的記憶,就是自己的父親。
父親畢竟是打小就認識的,和陌生青年人的感覺大不一樣。
然而經了方才一番觀察,芸香也有了一些想法:倘若把那青年人和自己熟悉的女性來作一個比較,穩重老成像自己的母親,心存主見又像暮姨,至於容貌,恰好與配鸞相配。
想來想去都是優點,還真的看不出有什麼缺點,一點都不像慕色少艾的輕浮子弟。
想到這裡,芸香就點了點頭,說:好。
三娘沉吟片刻,道:我也覺得好。
只是就這麼一回,他話也不多,看不出見識如何。
教書先生既然以前就沒說過謊,這一次大概也不會。
配鸞這姑娘,嫁的時候不好,沒趕上老爺在的時候,儘管老爺疼她,嫁妝也不可能像當年給乘鳳的那樣多。
大概……也不是來騙錢的吧。
騙錢?芸香倒是沒想到這一層。
倘若是騙子的話,這就不僅是一場空歡喜的了……三娘臉上的憂色更重了:我一直擔心這個。
老爺當初的事我也不知道,現在突然冒出來說要娶配鸞,這個媒人我們也不認識,要是騙錢的……那可怎麼辦啊?配鸞她不能嫁,絕對不 能嫁。
我就這一個女兒,要是她沒了,這家就算散了,不能嫁……她驚惶地搖著頭,嘴裡機械地念叨著,聲音也有些發顫。
芸香察覺到她神色有異。
聽說,自從那次中了五娘設計的圈套,她便時常起疑心。
不但時不時說丫鬟們合謀要害她,半夜裡也會莫名其妙地驚醒,最近更加變本加厲,連點什麼香都要換個兩三次。
可憐人,這疑心病又犯了。
放任她這樣慌張下去,芸香也不是滋味,想了一陣,道:三娘,您若是不放心,我替您寫封信,想辦法稍給那邊州里老爺,假當商量婚事,也好問個清楚,您看如何? 芸香的話剛說完,手就被三娘猛地一把攥住了。
——全靠你了,啊,芸香。
回配鸞那裡的一路上,芸香一面忍著不去思量茴香的事,一面又忍不住思量——茴香怨恨又鄙夷的眼神簡直就像利劍一般懸在頭頂。
還有無意間聽見的,丫鬟們的議論。
一片混亂心緒的縫隙里,芸香看見了一塊黑黝黝的圓形。
圓形漸漸移近,變成八角形的窟窿——一眼井。
不久前溺死蕙香的那眼井,也許也是解脫之門吧。
這時眼前出現一扇門。
芸香不假思索地一推。
……配鸞的院子到了。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裡。
院子里空落落的,沒有人影。
芸香不禁向裡屋尋去。
沒人,連配鸞也不在。
她不禁慌了,轉而走向書房。
門掩著。
是鎖了? 推。
——沒鎖。
芸香看見伏在桌案上的少女。
——是配鸞。
推門的響聲讓少女察覺到,緩緩地抬起頭來,似乎剛剛哭過。
不見茴香,大概是先斬後奏,已經趕出去了吧。
芸香自責地想著。
——永言。
配鸞先開口了。
芸香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眼前,配鸞正凝視著自己的眼睛。
配鸞:來,講點開心的事吧,永言。
說說看,你在那兒都看見了什麼? 37 芸香做了一個夢。
三月天氣,院子里桃花紅,梨花白,三月天氣,院子里桃花紅,梨花白,花叢里藏著兩隻喜鵲。
似曾相識的院落一被打上春的烙印,竟然陌生起來。
芸香心裡一陣無所適從。
牆外的鑼鼓齊鳴,聲音蓋過了喜鵲嘁喳,震耳欲聾。
究竟發生了什麼? 芸香引頸四處張望——幾個丫鬟突然從院門口擁了進來,一見了她的面,都是一驚,隨後便由那個為首的領著施禮。
芸香呆住了。
——小姐……芸香慌了,她低下頭,卻看見自己穿著一身大紅的嫁衣。
……自己……是配鸞? ——小姐快去上轎啊,三娘都在外面等著吶。
被丫鬟們推推搡搡著,芸香的兩腿卻像釘子一樣扎在地上。
她恍惚中覺得自己確實是配鸞不錯,這被簇擁的感覺也讓她覺得很舒服。
然而出於本能的恐懼,她一點也不能移動自己的步伐——對轎子的恐懼攫住了心。
丫鬟們越聚越多,都穿著一模一樣的衣裝。
有大丫鬟,小丫鬟,不大不小的中丫鬟,卻都是一種裝扮,一種髮式,連說起話也像一個腔調。
起先都是低眉順目恭恭敬敬的模樣,後來都漸漸不約而同地目露些許凶光。
好像她們事先都聯手起來,策劃了一場密謀,或者受了某個幕後的人的指使,準備對自己下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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