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百合]枕上歡(完結) - 第40節

芸香心裡懂得。
自己剛從三娘那裡來,配鸞不在那裡。
既然小丫鬟這麼說,那必然是三娘吩咐的。
自己是五娘身邊的丫鬟,當然在被拒見的行列中。
——我……我可以等。
芸香鼓起勇氣說著。
道一聲“那你等著罷”,茴香便走到了院里。
遠遠地傳來主僕的問答。
——是誰呀。
——五娘那邊的芸香。
——永言么?快讓她進來呀。
——小姐,這事,有些不方便,三娘說了。
芸香心中刺痛。
禁止一切非禮之事玷污配鸞的視聽是這家裡的規矩,所以茴香沒有明白地說下去。
可是芸香突然害怕起哪一天配鸞會知道自己在這宅院里遭逢的種種,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髒了。
五娘不就是前車之鑒么。
——我娘總是這樣奇怪。
你就算叫她來說兩句又怎的。
聽配鸞的聲音,還是舊樣子,溫柔裡帶著一點恰如其分的撒嬌。
然而……茴香從門縫裡探出頭來,東張西望,不見人影,遂不悅地撅著嘴轉過身。
——小姐,她走了。
芸香躲在桂花樹後面,聽見院門關上,便放輕了腳步,逃也似的離開了。
第二土八章——要不,你跟我回山西。
芸香回屋拿做了一半的針線,剛走近五娘的房門,就聽見裡面傳來乘鳳的聲音,立刻停住了腳步。
原來乘鳳她還在。
和五娘的事情已經被三娘知道,她卻還敢來這裡,也不避避嫌,芸香不由得暗暗吃驚。
——別亂講。
哪裡有嫁了人的女兒帶著姨娘到婆家的道理。
再者說了,我到你那兒怎麼安置?怎麼稱呼?——總不能讓我也嫁了你男人做小吧。
你唉都是有孩子的人了。
屋裡的五娘對乘鳳依然是好言相勸,只是聲音里有點淡淡的苦澀。
芸香聽了也只能苦笑。
五娘的去路終歸渺茫。
她出身不好,能夠嫁給李家做小,就算是男人常年在外,也已經是人生中最好的著落。
現在的五娘,眉眼身段里雖說風韻猶存,然而三年大好青春過去,總是不及當年。
倘若不能生養的事情又讓外面知道,終究難以另投別家。
找不到人 家,大概五娘也只能像那些慣常聽說的人老珠黃的娼妓那樣,買個女孩子,做她的“嬤嬤”,教她歌舞,讓她繼承自己的舊業……更何況五娘還有麝香說的病。
芸香正想著,思緒被屋裡面摔東西的聲音打斷。
想來是乘鳳氣惱了。
——好了,好了。
別鬧。
五娘這麼勸著,屋裡終於安靜了。
——乘鳳。
五兒我就算走,也是在你回山西以後。
這回你回來我能再見著你已是大幸,即便我不走,以後也再沒這樣的機會。
你就當五兒沒走,還在這家裡享福就是。
五娘說完,屋裡就是一片死寂。
…………陌生的室內一片昏暗。
飄著黃梅天發霉的氣味。
土六歲的永言剛除了孝服,小心地站在通往裡屋的門邊,一面守候,一面向裡面窺看著。
——我們王家可不能白養你。
永言從藍布門帘的縫隙處小心地窺進裡屋,只看得見那個她叫做“舅舅”的人蹺在茶桌邊沿上的兩隻腳。
男人的聲音含混不清,嘴像是歪著,合不攏似的。
隨後呸呸兩聲。
在剔牙。
——以前就聽我姐姐說,她教你唱了曲子,還識了字?噯……有副好嗓子倒是不錯,來,挑你會的唱一段。
這個叫“舅舅”的男人語聲忽然輕薄起來。
永言躲在門背後不由得一個寒顫。
她沒見過男人們酒桌上擁妓同歡的情景,但憑著少女天生的警覺性,隱隱感到了其中的不懷好意。
記憶里的陌生房屋在這裡忽然開始傾斜。
一片混亂。
所有的聲音都聽不清了。
遠遠的,身後的院子里傳來失控的尖叫聲。
——……賤人……賤婊子!……帶著那死丫頭,滾! 永言驚惶地轉過身。
只見外間的門口,那個自己稱為舅媽的女人正瘋瘋癲癲地朝著屋裡歇斯底里。
雖然被幾個女工強行拖著,仍然彷彿弦上的箭隨時要射進屋裡,掐上永言的脖子,將永言生吞活剝下去。
那面容夜叉羅剎般猙獰。
永言正恐懼著,身後的門帘突然掀起。
是暮姨。
她看見永言,一把摟在懷裡向外間的門口後退了幾步。
永言仰頭看著她尋找庇護,她卻眼睛死死地盯著屋裡正往外走出的男人。
男人的臉上帶著輕褻的笑容。
——我會出去找工,再粗再累我都能做。
我賺王王凈凈的錢給你看,絕不拖累你們王家。
………………不知道暮姨現在怎樣了。
芸香想著。
暮姨去別人家做女工的第一個月,自己就被惱羞成怒的舅舅連蒙帶騙賣到此間。
此後就再也沒了聯繫。
聽說自己被賣掉的消息,她一定很痛苦吧。
不知道舅舅會不會再逼迫她。
——……她指定不願意。
芸香忽然聽見五娘這麼說。
大概五娘說的“她”是指三娘。
或許乘鳳還想要去懇求三娘把五娘留下。
五娘說的也對,三娘板著一張臉,雖成了寡婦,主母的威嚴不能不講。
讓她收回成命指定不願意,更何況五娘這次的事不比平常。
芸香正這麼想著,裡面又忽地寂然無聲了。
這時候芸香記起自己的來意,就要回屋。
誰知道剛把門帘挑出一道縫,就看見了床上親吻得火熱的兩張臉。
五娘臉朝著門口,瞥見芸香進來,忙丟開乘鳳的唇:芸香,別……話還沒說完,嘴就又被堵住了,嗚的一聲。
乘鳳的手蠻橫地伸到她的小襖里揉捏。
芸香便只當什麼都沒看見,進屋拿了針線,就放下帘子到外間,丟下身後五娘嗓子里忍不住擠出的啤吟。
接下來的兩日,五娘和乘鳳幾乎就沒下過床。
好像滅亡前最後的狂歡。
三娘召喚也不予理會,躲在屋裡白日宣淫或沉沉而睡。
芸香麝香早就習以為常,剩下的丫鬟們一開始被鬧得整夜睡不著,好在很快就學會了互相找樂。
據說三娘聽見此間的情形,苦在有氣無處撒,只能摔下筷子回到屋裡念佛,向眾多神佛菩薩祈禱這兩個淫婦早日各回各家。
看著豁出一切只顧和乘鳳歡會的五娘,芸香漸漸擔心起自己在五娘走後的去路。
五娘一走,自己多半要侍奉三娘,肯定輪不到配鸞那兒。
上次那件因芸香的琴起的爭端彷彿還在目前,這件事三娘也一準記得。
只要三娘還記得這件事,她就準定不會給自己好臉看。
那又要如何是好呢。
派去做粗活還好,如果再被變賣,就……亂夢驟醒。
芸香在矮榻上猛地睜開眼睛。
窗外天色將曉,一邊的大床上已經安靜了。
她看見一個弓著背坐著的影子。
還是五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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