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疼。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麝香忍不住叫了一聲。
——好個三貞九烈的小丫頭啊。
少婦冷嘲。
麝香用力擠出兩滴淚水,繼續掙扎。
任這個兇狠的女人上下亂掐,她只顧扮演堅貞不屈的丫鬟模樣。
——我會很溫柔的,讓你死心塌地服侍我……少婦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小姐……飯菜……要冷了。
被摁在枕上,掐住脖子,麝香仍從嗓子里艱難地擠出這麼一句話。
想到自己正經受著五娘經受過的疼痛,麝香的心裡便無比地興奮。
——飯菜? 騎在她身上的乘鳳眼波一盪。
——我要吃的是你。
乘鳳聲音得意洋洋,但臉上依然沒有笑容。
……上鉤了。
麝香忍痛想著。
第二土三章手提著燈盞,芸香惶然四顧。
榮哥兒的哭鬧聲響徹庭院。
——乖,榮哥兒乖,等你娘回來了就抱你去洗澡……洗澡? 芸香猛地想起浴室還沒查看。
遂提了燈盞,向浴室的方向疾速走去。
幽暗的走廊上一點燈火匆匆遊盪,幾度險些被穿堂風吹熄,終於到了浴室門口。
左右無人。
門掩著。
芸香用肩一頂。
水汽猛地撲面。
鞋子被滿地冰涼的積水濡濕。
芸香睜不開眼睛,摸索著將燈台擱下。
再定睛看時已是雲開霧散。
一片桃花色。
半露在水面上的,熏蒸成鮮嫩桃花色的肉體……和赤練蛇一樣的紅繩。
芸香驚呆了。
女體遍身是麻花狀的紅繩。
頭頸肩背節節緊 縛,交織成一張紅網。
長發披散,紅黑相間,分外刺眼。
手足在背後扭在一起勾在浴桶邊沿。
被捆紮在一起的還有一綹頭頂黑髮的末梢,頭頸不得不向後仰成了奇怪的姿勢。
人肉粽子——芸香心頭突然冒出這樣的比喻。
毫無疑問,是乘鳳王的。
浴室死寂。
水珠。
汗珠。
昏黃的燈光下,不真實地閃爍在肌膚上。
美得過分的成熟女體,突然橫遭如此用心,如此野蠻地捆縛。
緊嵌進肌膚的繩索,無法掙扎的肢體,瀕死飛鳥一般的絕望氣息。
驚心動魄。
身為女人的所有驕傲,在芸香推門的頃刻間已化為子虛烏有。
她——它——只是浸泡在水裡的一片紅肉。
像垃圾一樣,丟棄在漸涼的水裡。
一對被縛的乳房艱難起伏,猶如旱地上翕張的魚鰓。
她還活著。
五娘的鳳眼疲憊地睜開了。
一樣的眼眸里,往日的霸氣消失無蹤,竟然像等待宰割的羔羊。
大概是看見有人影來了,那眼睛里瞬間充滿恐懼,口中“呵”地驚呼。
芸香看見,心裡一痛。
強作鎮定,芸香她走向五娘,伸出手,想解開她身上的結,觸到繩結,芸香就感受到五娘身子的微微顫抖。
芸香道:五娘,是我。
麝香讓我救你回家。
五娘的目光里的恐懼舒緩了,隨後陡然嚴厲。
——……回去! 芸香搖頭,伸手去試著解結。
五娘厲聲呵斥:死丫頭,你想死嗎?你就不怕她也這樣對你? 芸香不回答。
背後的結太緊。
芸香顧不上許多,直接低下頭,用牙齒咬著,扯著。
五娘咒罵著芸香。
但芸香始終沒有一句反駁,手齒並用地對付著那些結。
唾液從齒縫間流下淌在五娘的手指上。
五娘眼淚縱橫。
五娘:我以前對你那麼狠,你這是在做什麼啊!為什麼不扔了我走掉?還要冒這個險……傻丫頭,傻丫頭……芸香抬起頭,擦掉嘴邊淌出來的唾液,手指撥開繩索,解放出五娘夾在繩結里的黑髮。
事不宜遲。
解開了最大的結之後,芸香的手指上下翩飛宛如抽絲剝繭。
越來越多的紅繩落到水裡。
肉體上的繩痕遇到熱水,切膚之痛,五娘發出痛苦的啤吟。
芸香攙住裸身的五娘,從微涼的水裡顫巍巍水淋淋地起身。
被捆縛得久了,四肢早已蜷曲麻木。
五娘一個趔趄,又跌坐在水裡。
水花濺了芸香一身。
芸香還要伸手,五娘卻搖了搖頭。
五娘:你已經仁至義盡,快走吧。
我這樣比剛才舒服多了。
苦澀的笑容。
芸香:麝香她還等著你回家呢。
我們都等著。
麝香……家……五娘的嘴角微微抽動。
她終於趴在芸香的肩頭嗚嗚慟哭。
口中猶斷斷續續說個不停。
——謝謝你,芸香,謝謝你……芸香一面保持著身體姿勢任她在肩頭哭著,一面伸直手臂,扯過不遠處疊放的純白王凈浴袍。
為了避免驚擾到丫鬟們,五娘沒穿木屐,赤腳晃悠悠地走在冰涼的磚石走廊上,遍身傷痕裹在單薄的純白浴袍里,彷彿西風一吹便會歪倒。
芸香一手攙著五娘,一手執著燈,既是照明,也是給五娘烤一烤冰涼的手。
彷彿春藤繞樹小鳥依人,兩人就這樣依偎與被依偎著,緩步前行。
五娘:其實乘鳳她以前並不是這樣子。
那時候她還沒出閣,家裡人,不算丫鬟們,她和她妹妹說不上話,獨有我年紀和她最近,脾氣最投。
也是個可憐孩子,親娘死得早,老爺也不喜歡她,漸漸就變得不說不笑了。
三娘帶她那麼多年,都說待她和配鸞一樣親。
可是老爺一寄來給女兒們的玩意,三娘總是讓人先送給配鸞挑,剩下的才給她。
……下人們也怪她脾氣大,難伺候,愛動火氣,動不動就砸東西。
我進了門一看見她,就知她那不是天生的,是悶出來的啊。
五娘的聲音有氣無力,但傾訴的慾望似乎特彆強烈,不知不覺就絮絮叨叨了起來。
芸香就默默聽著五娘傾訴。
五娘:我第一次和她說話,她把我罵了一通,說我勾引老爺——她覺得老爺不愛自己的親娘都是因為我們這些女人的錯。
我一聽就高興,畢竟她終於肯主動說話了。
五娘:你們讀書人總講什麼題好一半文,講什麼承題破題——有了這題目,我一有空就去她那裡說話。
跟她講我在揚州時候的事,講那些走南闖北的闊人的事。
一開始她不愛聽,後來就裝做不在聽,其實聽得開心著吶。
後來總算也說上兩句了。
有次她主動問我“那方面”的事。
那種事我早煩透了,她來問,我就反反覆復解釋給她聽。
這種事解釋不清楚啊,她就纏著我非要看……我的身子。
還說自己的看不見。
五娘聲音變得有點羞澀。
停了一會兒,五娘忽然申辯起來:是她先勾引我的啊!……我也是怕她和小廝們鬧出醜事,才教她的。
她在家的時候,我跟麝香都沒什麼,只和她一個好。
聽著這種有違倫常的事,芸香還是忍不住有些抵觸,雖然覺得這兩個人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