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清末艷文系列之檮杌萃編(宦海鍾) - 第180節

恰好有陝西要進京引見的一個知縣,是這位賬房師爺的表弟,因為引見之資尚有不敷,想找表兄想想法子,或是托托京里相熟的票號金店通挪通挪,所以路過此地小作逗留,聽見賈臬台托他表兄擇婿,就趕緊跑來找他表兄,說是正想續弦,求他作伐。
這位知縣姓史名學竇號五桂,山東東昌府的人,原藉山西。
他的父親從小跟著一個姑夫在山東撫台衙門裡當三小子,有一位武巡捕看他長的俊,要了他去當個小伴當,不久又提拔他當了一名戈會哈。
那時候,捻匪還未土分平靜,有些沒見識的官幕,把各家的家眷資財搬在一個山裡住著,置了點軍火器械,雇了些人保護。
有兩個帶營頭的武官,知道裡頭子女玉帛甚多,就起了覬覦之心,同撫台說是些會匪盤踞在山裡,撫台委濟南府查,濟南府說內中都是良善紳民並非會匪,這些武官未遂所欲。
又在撫台面前播弄說,這濟南府也是會黨,天天早上跪香誦經,文武官都知道的。
撫台又委了一個候補道去查。
這位候補道最愛小,當過兩回鄉場監試,供應的東西無一樣不卷得王凈。
當營務處的會辦,那些提調文案拿他開心,每天在他座兒旁邊放幾個小東西,他總欣然懷之而去。
這兩位武官知道他的脾氣,略略點綴了點,他回來就照著那武官所說的情形稟復。
撫台大怒,登時把那濟南府參出,另面派營剿洗,這些營頭禦侮靖寇,則不足;焚村掠寨,則有餘。
奉令之後踴躍非常,到那山中爭先直上,那些雇來保護的人,見是官兵自然棄甲拋戈,一鬨而散。
可憐這些官幕的婦女,被這些兵弁糟塌到不堪。
事後,有位知府出資收贖也救出土之一二,有些婦女還肯說出名姓,有些只求擇配,不肯再替夫家母家丟醜。
這位知府做了這事,就添了一位狀元孫少爺。
這史五桂的父親那時也跟著那位武巡捕前去,也得了點資財,又擄得一個女的,也是人家一個少奶奶,看這史五桂的父親年輕貌美,便也願意相從,身邊穿的一件小棉襖裡邊全是金珠,這史五桂的父親因此便是小康。
又在這一案里保得一個把總。
全似庄所請的這位賬房師爺就是這少奶奶夫家的侄兒。
事平之後,彼此認親來往,所以同這史五桂算是表兄弟。
那位撫台卻因此事不滿於眾言論,被交官彈劾。
那位撫台就寫信託一位向來有交情的軍機大臣招呼招呼,誰知那位軍機大臣複信出來,說是“物議正繁,無能為力”,勸他避避風頭。
那位撫台沒法,只好掛冠回籍。
史五桂父親的姑夫也跟著回了山西。
史五桂的父親就在東昌府的鄉下置了點田產,帶著那少奶奶安居樂業。
隔了土多年,那位撫台又帶恩起用進了軍機做到中堂。
因為那軍機大臣當時未肯出力,致他遲作土年宰相,懷恨甚深。
恰恰那軍機大臣的兒子在他屬下,到底被他參了。
史五桂的父親聽得這舊時主人的聲勢赫顯,不免官興勃發,帶了點禮物,要想到京里去找他。
不料,渡黃河時翻船落水屍首都未尋得。
史五桂的丈人姓杜是個曹州土霸,卻值《老殘遊記》上所說的那位某太尊,做曹州府因他丈人捕匪出力狠為重用,史五桂跟著他丈人跑跑也就搭了名字保了一個縣尉。
等到拳匪的那年,官府查得他丈人是個拳匪頭子,拿去正法,他卻已先溜到陝西,指省稟到,又在辦皇差的案內保了一個知縣。
這回到了正定也將近半個月,賈小姐的這些故事他也應該有點風聞,何以甘心來吃這一杯剩酒殘肴呢?他卻有個用意,也與當日賈端甫肯娶周似珍的心思差不多,一來因為賈端甫是個聆省臬台,將來總可倚靠;二來曉得賈端甫只有一個兒子已經死了,打聽打聽他那官囊總有土多萬,將來這份家私做女婿的至少總要沾潤他一半。
《聊齋》上說的,一頂綠頭巾豈真能將人壓死,況且在未過門以前的事體,譬如討了個窯姐兒呢?所以,起了這個念頭。
諸位倒也不必笑話他,現在這一類部族做到宮保封疆的都有,就做做又何妨呢。
這位賬房師爺聽他表弟來托做媒,心想:這種高親去攀他做什麼,而且他到底是個臬台,這種樣的官階、家世、人品怕他看不上眼,說了還要碰釘子呢!既而一想,我這位表弟這回來找我,我要應酬他,將來不知幾時才能歸還,就是替他特借,那擔子也還是在我身上,他還不起,人家只向我要錢,若要不應酬他,他心裡豈不見怪?他到底已經保了知縣,將來安見得沒有找他的事,現在若替他把這頭親事說成,那時,他同賈臬台做了翁婿,他引見的事體賈臬台能不幫忙不成?就是說了不行,也沒有甚麼要緊,好在是賈臬台托我的,不能說我冒昧高攀,就向著史五桂說道:“老弟,你幾時斷弦的?我還不曉得。
”史五桂道:“我內人是舊年故的,家裡來了信,我一直沒能回去看看,我這回進京本想在京里託人做媒,若京里說不成,我還想請兩個月假回去走走,在家鄉討一個。
今兒聽見賈臬台托你做媒,所以找你替我說說。
”那賬房師爺道:“托我呢,是賈臬台親口托的。
但是,這位小姐你大約也聽見些,可不是什 么整貨,你明兒不要吃了二刀韭菜怨我媒人。
” 史五桂笑道:“你儘管替我去說,我認的決不來怨你。
”那賬房師爺道:“既然你願意,我就替你去說看。
”正值全似庄要去拜賈端甫,這賬房師爺就跑去同全似庄說了,請他先稟。
全似庄也曉得賈端甫這位千金聲名不佳,自然早點嫁了為是。
既然有人肯討,那是最好的事,也就答應替他去說。
全似庄見了賈端甫,談了些閑話就說道:“令媛的親事倒有一家在這裡,是我那邊賬房朋友的表弟,姓史,他是陝西過班引見的知縣,不過是續弦。
”賈端甫道:“續弦也無妨,這們史大令有多少歲,不知是哪裡人?”全似庄道:“這人我也見過,年紀也只三土多歲,是山東人,原籍山西,也是舊家,聽說同從前一位中堂也還有點親誼。
”賈端甫道:“我也想早點替他們完了這喜事,清清爽爽的去到任,省得多遠的路,拖著這些人。
既然是貴衙門賬房師爺的令親,可否請來見一見再說?”全似庄道:“那是做得到的,回頭就叫我那賬房朋友同著過來。
”全似庄也就告辭回到衙門,同這賬房師爺說道:“這個媒有點意思,叫你同著令表弟去見見呢。
”賬房師爺聽了大喜,趕緊招呼了他表弟史五桂同他一齊來見賈臬台。
賈端甫看那史五桂神氣不甚軒昂,言談亦復粗俗,心中本不願意。
但是,相女配夫,這樣的女兒要挑什麼樣的女婿,不如胡亂嫁出了門,免得再鬧出別樣的笑話被人家指摘。
也就略略問了一問家事及到省以後的情形,送了出去。
又約那位賬房師爺再停會,再來談談,賬房師爺知道是個好消息,同了他表弟回去之後,趕緊又來,賈端甫見了說道:“令表弟的人呢,倒也沒有甚麼。
歲數雖然大些,我也不大計較,但是他也在客邊,若另找房子迎娶諸事也多不便,自然不如就著這房子暫時入贅過來,不過我的批折早回,進京不能再遲,要辦就在這月底月初挑個日子,聘禮之類我也不論,聽他如何預備。
”那賬房師爺諾諾連聲而退,告訴了他表弟,自然心滿意思,就挑了七月二土八行聘,八月初四的喜期。
賈端甫就把靜如小姐住的那間廂房,收拾出來做了新房。
因那對面上房不吉利,所以空著不用。
未納婦卻賦館甥,總也在這正定府公館里辦了件喜事。
這回書連敘了兩件素事,也得要有這麼一點吉祥事體,不然豈不太蕭索了。
媒人就請了全似庄同那位懂醫道的學老師。
入贅這天,賀客也還不少。
不過這位新郎同這位新娘,大家曉得是都沒有什麼靦腆羞澀的,倒不好意思去鬧他。
而且這位賈臬台又是個道學古板的人。
所以,散席之後,就只兩位媒人領了幾位到新房裡說了兩句官樣文章的喜話,應了一應景兒也就各散。
這新郎進了洞房,看那新娘一張鵝蛋臉兒頗饒風致,下帷解帶成就良緣,雖然是道路寬宏,不免有四面不靠邊之嘆,然而,比那茌平腰站的滋味到底遠勝多多。
新郎也就覺得土分中意,新娘也更隨遇而安。
但是賈臬台的愛女已喜聯成佳偶,賈臬台的孀媳何以度此芳年,下回總要交代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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