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拉著她的手,領著她到小朋友的畫板前。
一群小朋友們把畫板、油彩都備好了,守在旁邊等著她畫。
三歲的小堂侄女把畫筆送到她的手裡,然後擺著美美的造型,說:“徵羽姑姑,我坐好了,你畫吧,要畫美一點,漂亮點。”
一個稍大點的小堂侄女走過來,輕輕扯扯溫徵羽的衣服,說:“徵羽姑姑,你把我也畫上吧。”
溫徵羽再看其他幾個小朋友看向她的眼神,她大過年的不想讓孩子們失望,於是讓他們排在一起,快速給小朋友們畫了一幅自己不敢留名的畫。
她不想寫名,可最大的孩子已經懂點事了,見她“忘”了,非常嚴肅地提醒她,看著她把名字寫上,這才滿意地點頭。
溫徵羽沒敢留崑崙小怪的名,寫下自己的本名,落荒而逃。
待她回酒店房間洗完手出來,準備吃年夜飯時,發現她畫的油畫被長輩們和堂哥堂姐們圍觀了。
溫儒老先生還點評了一番,最後還說了句:“你這油畫水平比起水墨畫還……稍遜一籌。”
吃過年夜飯,小朋友們又來找她商量,要跟她一起睡。
小朋友們來之前就商量好了,男孩子回自己房間,女孩子可以跟徵羽姑姑睡。最小的、三歲的那個,怕她滾下床摔著,可以貼著徵羽姑姑睡。不過為了防止她尿床,她要穿上尿不濕。六歲的小女孩還把備用的尿不濕帶來了。五歲的小朋友牽著三歲小朋友的手,要和妹妹一起睡在徵羽姑姑的旁邊。
小朋友的爸爸想讓溫徵羽好好休息,可小朋友們非常堅持。
最後的結果就是三歲的小朋友在守歲的時候就睡著了,被父母抱了回去。兩個大點的小朋友意志堅定地撐到了十二點,換好睡袍跟著她回房。
她們還帶了小鬧鐘過來,訂好鬧鈴,大清早六點半就醒了,還想把她一起拉起床。最小的那個第二天醒來后發現自己沒能和徵羽姑姑一起睡,嚎啕大哭,帶著幾個哥哥來敲她的門。
溫徵羽跟兩個大點的小朋友講道理,讓她倆允許她睡懶覺,然而卻被三歲的小朋友從被窩裡鬧了起來。
她帶著一幫孩子度過了新年,正月初三回到家。她回到家,關上卧室門,關了手機,蒙頭大睡。
第三十一章
溫徵羽在想大概是自己太累了。她夢到自己又變成了小精怪,跳進了昆崙山深處的無底深淵。那深淵無底無盡,她往下落了很久,像一直跌到了外太空,又像是跌進了另一個世界。在那裡,上無天,下無地,四面八方有著相隔極遠的漫天繁星在閃爍。只有那不知道從哪裡刮來的風,以及一隻戰死的凰鳥陪在她身邊的。
像是經歷了非常漫長的歲月,又像是滄海桑田只在彈指一瞬間。
凰鳥的羽毛片片脫落,隨著風飄向遠方,它的身軀變成骸骨,骸骨中飛出無數靈光飄向四面八方……
凰鳥的骨骸在漫長的歲月中逐漸風化成飛灰,隨著風,一點點地飄散,直到什麼都沒再留下。
她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充滿了傷感。
敲門聲將她的思緒拉回到另一個世界,她穿透了黑暗,看見了光,耳畔的敲門聲更加清晰,她二姑溫時紓的聲音傳來:“小羽,起床吃飯了。小羽,小羽,爸,拿鑰匙來……”
二姑!
溫徵羽頓時醒了。她趕緊翻身下床去開門。
孫苑請了長假,要等到正月十六才回來,展程也請假到正月初九。她二姑溫時紓女士帶著司機、保姆在她家要住到元宵節過後才回北京,也就是說,這段時間內,他們爺孫倆都讓溫時紓女士管著。
溫徵羽打開門,便見她二姑站在門口,一臉沒好氣地看著她。
溫時紓氣道:“我說你這睡覺的魂睡到天外去了?叫你半天都沒反應。”說話間抬手抵在溫徵羽的額頭上量量體溫,又摸摸自己的額頭,再問:“沒覺哪裡不舒服吧?是太累了?”
溫徵羽的心裡扔舊繞著幾分夢境里的悲意,又不好和溫時紓說,抿嘴笑了下,說:“沒有不舒服。”門口有冷風,她只穿了條薄睡裙,冷,趕緊轉身回被窩裡裹上被子,讓跟在她身後進屋的溫時紓順便幫她把房門關上。
溫時紓來到床邊,打量兩眼溫徵羽的臉色,說:“忙歸忙,也要注意身體。原本就瘦,現在都快成排骨了。”她捏捏溫徵羽的下巴,說:“你看你這下巴,還有肉嗎?”
溫徵羽說:“畫室剛開,一切還在摸索中,等上了正軌就好了。”她看了眼時間,見已到飯點,從被窩裡出來,去換衣服。
溫時紓問道:“葉泠跟你是怎麼回事?”
溫徵羽背對著溫時紓,她脫下睡裙,從衣櫃里取出衣服穿上,說:“你應該問葉泠是怎麼回事才對,不過這問題我還沒法回答你。”
溫時紓說:“葉家的關係很複雜,兄弟姐妹間斗得非常厲害。”
溫徵羽知道她二姑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個。她往身上穿著毛衣、長褲,等了一會兒也沒聽到她二姑的下文,回頭狐疑地看向她二姑,說:“親侄女呢,您就跟我說這一句。”
溫時紓說:“別人家的事,問那麼多做什麼。上回你出差,我看葉泠跟著你跑前跑后的,順便打聽了下。”她說完,起身說:“行了,穿好衣服早點下樓吃飯。”便起身出了卧室。
溫徵羽就覺得她家裡人的這習慣不好,有事只說一丁點,別的全讓她自己琢磨。
不過葉泠家的事真沒什麼好琢磨的,如她二姑所說,那是別人家的事。能讓兄弟姐妹鬥起來的,大部分都是因為家產。
溫儒老先生為了不讓兒孫們鬧矛盾,早早的就把家分了。哪些東西是誰的,分個清楚,自己的東西自己守好,別人的東西也別去掂記。
她大姑、二姑、她爸,都是成年後,老先生分一筆家產,給一筆安家費,從此後是榮華富貴還是落魄街頭,那都看他們自個兒的了。以後過好了,拉兄弟姐妹一把,是情份,不拉,別人也不怪你。同樣,落魄了,兄弟姐妹幫你一把,是情分,不幫你,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沒把路走好。
溫徵羽覺得這樣挺好。老先生三個孩子,一個不爭氣,不至於連累另外兩個。敗家容易興家難,一個家要興旺,往往需要全家人共同努力,一個家要敗下去,不需要多,出一個敗家子就足夠了。早分早好,把雞蛋分在不同的筐里,讓雞蛋們各自折騰去,興許還能孵出幾隻出息的小雞崽來,省得稍不留神一籃子蛋全打了。
不過各家有各家的情況,有些家好分,有些家則不好分。
如老先生,他能分的就只有錢。錢這東西是最難掰扯也是最好掰扯的。老先生手上有一百塊錢,三個孩子每人三十,留十塊養老,再講清楚他這養老錢三個孩子都沒有份,等他百年後他愛留給誰就留給誰,誰都別爭,要爭,他就全捐了。分清楚了,姐弟間的情份反倒好了。她爸都敗家成這樣了,她大姑還能收留她爸,她二姑還能時時掂記著她。
可有的家庭如同企業,家庭成員就是股東,一旦分出去,股東撤走,企業就會倒閉衰敗。那麼就得集中資源,從眾多股東中競爭出一個董事長或總裁出來,甚至出現股東間相互吞併股份的事。再有就是兒孫多又共處一個屋檐下的大家庭,兒孫們的能力、素質等難免參差不齊,性格上有討人喜的,也有不討人喜的,長輩在對待兒孫時出於喜好或重男輕女等因素,做不到一視同仁,也容易使得家庭失和,內部爭鬥不斷。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各家有各家的情況。
溫徵羽對葉泠的家庭情況半點興趣都沒有。她估計是葉泠對她有意思表現得太明顯,她二姑看出來,擔心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摻和進葉泠家的事情里去,提醒她兩句。雖說爸不靠譜,可有這麼個關心自己的二姑,還是讓溫徵羽的心頭挺暖的。
她二姑難得回來住,她也只有這幾天假,剩下的這幾天假期都陪著她二姑和溫儒老先生。她二姑和老先生都不是喜歡窩在家裡的人,況且她二姑跟溫儒老先生要是共處一個屋檐下閑著,不出半個小時准吵架。作為著名的旅遊城市,能逛的地方還是挺多的,溫徵羽便拉著他們二位出去走動走動,省得他倆又吵起來。
通常來說,上有長姐下有幼弟處在她二姑這個位置上的孩子,往往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但在他們家,忽略誰都不敢忽略當年的溫二小姐,現在的溫時紓女士。誰忽略她,她立即化身戰鬥民族。據說以前溫老先生多少還是有點重男輕女的思想,硬生生地讓她二姑折磨得不敢有絲毫不公允。兩父女這麼多年斗下來,溫儒老先生都養成了習慣,遇到溫時紓女士就跟鬥雞似的,整個人立即精神抖擻地進入備戰狀態,精氣神都不一樣了。待溫時紓女士走後,溫儒老先生多少都會蔫上一兩天。
老先生三個孩子,跟老先生吵架最多的是她二姑,最貼心的,也是她二姑。
相對來說,她跟二姑更親。大姑出國早,她跟大姑相處的時間並不多,離上回見到大姑已有七八年。大姑給她的印象就是沉穩寡言,氣場特彆強大,她二姑在她大姑跟前乖得就跟貓面前的老鼠似的。她二姑跟溫儒老先生吵起來了,她大姑一個眼神過去,她二姑頓時熄火。她大姑當年有過喜歡的人,但沒能在一起。大姑在爺爺的安排下結婚生子,兒子沒滿周歲就離了婚,費了很大勁把兒子的撫養權爭到手,帶著孩子移民出國,一走就是十幾年。後來她大姑陸陸續續回來過幾次,住得最久的那回是奶奶病重。她能感覺得到,大姑對她爺爺奶奶的在乎,但似乎又有什麼解不開的心結。只是長輩的事,她不好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