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山和袁海有心裡準備蕭烈會來,可是當真的看到那張冷厲面孔,心裡還是不可控制地顫了幾下。
蕭烈行事張揚,手段殘忍,他們不可能不動容。
一直平靜的臉上變了幾回顏色,袁山背在身後的手悄悄摸上手槍,借著弟弟作掩護,繞過他的腰想去瞄蕭烈的眉心。
然而——
手離槍柄只差一厘米,馬上就要觸碰到時卻突然被抓住了腕子。他常年訓練,自恃力量過人,可這人的手勁明顯更大,他竟無法撼動分毫。
“想做什麼?”
他循聲回頭,看到一張俊美到妖冶的臉。這張臉他這些天見了無數次,清雋文雅,正垂著眼睫睨視他,漆黑眼仁逐漸燃起炙熱火焰。
“嘎巴嘎巴——”
不等他做任何反應,手臂便在瞬間被反著卷上去,以一種極其詭異且扭曲的姿態生生折斷了關節。
痛吟將要出口,面前男人突然飛起一腳,落在他肚子上將慘叫按回去。
鮮紅氣泡破在唇上。
“呃”
“趙秋妍呢,嗯?”
蕭烈飛起一腳的同時扼住袁海的脖子,袁山一刻不回答他的話,肌肉囂張的手臂便收緊一分,直到袁海眼珠暴出眼眶,面孔青紫著吐出舌頭。
“這麼忠心?可惜了。”
他嗤笑了一聲,舌尖抵住牙根,下一秒手臂猛然用力,隨著一聲骨骼裂開的聲音,手裡的人徹底沒了聲息。
“呵呵呵”
趴在地上的人抽搐著身體,他手臂背在身後,失去所有反抗能力。
“你殺了我,你的女人也活不了”
“嗯?”
蕭烈眯縫著眼睛,手中小刀利落挑開他的手腳筋,讓他在恐懼中享受生命緩慢流逝的絕望。
葉聞箏她們棲身的那棵大樹已經融進森林裡,夾在風中的哀嚎像極了人聲,他回身左右張望,忽然有些心慌,扔下手裡的人大步流星跑進樹林邊緣。
葉聞箏未動,身邊的冉冉卻突然動了。
趙秋妍的出現無疑給了這個女孩新的刺激。她的長發貼在臉上,葉聞箏沒看清她的表情,還未在驚駭中緩神的人也沒能拉住她,眼睜睜看著那道影子撞向另一道黑影。
“冉冉!”
“啊”
趙秋妍沒想到她眼中柔弱可欺的傻丫頭會反抗。她被咬住了小臂,一陣劇痛襲來,活生生撕扯著她的血肉。冉冉不撒嘴,她痛得額上汗水直流,只是片刻那塊肉就變麻,再也沒有知覺。
“你這個瘋子!”
她壓低聲線怒吼著,掐住女孩肩膀將瘦弱身體狠狠甩開。
月光太淡,她匆忙查看自己傷口。
血流如注,被咬爛的皮膚青紫中透著灰白,只有一小部分還連著,已然是變作一塊死肉。
惱羞成怒,她風光一生,何時這麼狼狽過。
冉冉被她摔在地上,大小不一的碎石將手臂和小腿割的血跡斑斑。女孩低聲呻吟,像只受傷的小奶貓,不斷掙扎,身下的草葉捻出汁液,青草味頃刻間充盈鼻腔。
葉聞箏想要拉她起來,卻被趙秋妍用力推到樹上,撞擊力量之大,綠葉簌簌而下。
“滾!”
再也顧不上蕭烈他們會不會聽到,她成功的希望所剩無幾,玉石俱焚也比讓她承認自己輸了強。
又衝過去掐住冉冉的脖子。女孩張著嘴艱難呼吸,逐漸充血的眼睛努力向後看,渴望在搖曳的樹影中看到那人突然出現。
“著急?那就你先!”
尖利的女聲震著姑娘的耳膜,她沒看到大哥哥,意識逐漸模糊。眼前出現太多畫面,混沌清晰不斷交替,最後在一片光芒中幻滅。
下一秒身體飛出去,落在地上被石頭沙土硌得生疼,然後又滾下山坡。
“冉冉冉冉?”
葉聞箏揉著後腦踉踉蹌蹌撲到冉冉消失的地方,周圍過於昏暗,她只能看到不停搖晃的草影,那個總是笑著的傻姑娘卻不見人。
“到你了,到你了。”
踏著落葉的腳步在朝她逼近,眼前逐漸溫熱,視線在淚水中氤氳。天地,花草,全都化作漆黑無邊的一團,她沖著山坡下喚傻姑娘的名字,沒人回應,連低吟聲都不再有。
悲傷在這一刻替代了恐懼,又在心疼到麻痹后急遽轉化為憤怒。
她猛地轉過頭,充盈著淚水的眼眸像是夜裡兀自放光的明珠,血絲纏繞著晶瑩瞳孔,黑紅醒目,莫測如同深淵。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蕭烈不是你的親生兒子嗎?怎麼會有你這種禽獸?”
一連串的疑問沒能喚醒趙秋妍的良知,她只是愣了一下,像是聽到了笑話,神態急速變成嘲諷,傲然笑意哪怕一身狼狽都不曾淡去。
“他是我生的,我要他的命,他就該還給我。”
她邊說邊在地上尋找,終於在葉聞箏腳邊看到那把在混亂中被甩開的手槍。
“這不是合情合理嗎?”
葉聞箏眉心微蹙,緩慢地搖著頭,看著面前這個已經瘋狂的女人。
她說的話可笑又愚蠢,但悲哀的是她竟信奉了一生。
“你才是個瘋子。”
腳邊有個黑漆漆的東西,女孩緩慢挪動右腳,碰到不同於石頭的堅硬。
是那把槍。
趙秋妍話音落下,倏地俯下身子。幾乎是下意識反應,女孩瞳孔一亮,趕在她之前一腳把槍踢飛。
“你!”
她背著光,錯過了女孩眸子里的情緒良雜。然後那目光悄悄變了,從惶然無措到深暗,從溫和不舍到決然。
趙秋妍喘著粗氣,此時的樣子像極了惱羞成怒的野獸。葉聞箏之前見過不少,她知道這種野獸的弱點是什麼,隨之緊盯趙秋妍的眼睛,向旁邊移動了兩步,讓自己身後有更多空地。
最後的顧忌在冉冉滾下山坡那一刻被消耗殆盡,葉聞箏是念及親情的,可這個女人已經無藥可救。
她和蕭烈是一樣的人,孤單生活多年,在舉目無親的世上藉由一盞燭火互相暖著對方。現在好不容易可以擁有新的生活,和自己愛的人,愛自己的人在一起。可是這個女人卻一門心思要終結她卑微的希望。
失而復得的父母,還有已經深深刻入她生命中的男人。
這些人愛著她,護著她,她怎麼能讓別人再傷害他們。
黑影朝她衝過來,她忍了兩秒沒動,心裡數到叄的剎那朝身側一閃,輕飄飄落在草叢裡。
“啊!”
一聲慘叫,伴隨著碎石窸窣下落。葉聞箏皺著眉爬起來,低頭看手心,小石子已經嵌入皮膚里,一陣陣鑽心的疼。
“嘶”
她咬著唇環視周圍,趙秋妍已經不見人影。她來不及再看自己身上哪裡還有傷,幾步蹭到山崖邊,尋找空氣中若有似無的呻吟聲。
終於,她找到了一個不同於樹杈枝幹的影子。山坡側面樹木叢生,一顆粗壯的樹榦掛住了趙秋妍的衣服,她整個人被吊在上面,看上去傷得不算重。
只是她上不來,周圍再沒有能借力的東西,剩下的幾棵小苗都未長成,根本禁不住她的體重。
趙秋妍在半空中蹬著腿掙扎,動作滑稽好笑。可是葉聞箏沒時間笑,剛才那聲叫聲過大,似乎已經吸引了遠處的男人。
她有些不悅,壓低了眼眉。
女孩的眼睛生的和母親一般無二,總是閃著瑩瑩波光,像日落前的靜謐潭水,一眼便能震懾心魂。
然而現在,這雙眼眸冷漠的彷彿經過一場大雪,雪將潭水完全覆蓋,溫情,柔和,都只是醉夢的幻覺。
她的平靜生活危在旦夕,只要趙秋妍活著,便始終有被打擾的風險。
也許今後還會有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恨上蕭家,想要將他們殺之而後快,但是現在,這女人才是最大的威脅。
想到這,她眯了眯眼睛,向崖下探出上半身,在趙秋妍不解的目光中伸出手。
“你要幹什麼?”
女孩的手放在被勾住的衣服上,樹枝粗糙,摩擦力大,她向外艱難拉扯著布料,趙秋妍原本不解的目光驟然驚懼,兩人一上一下對視。
葉聞箏停住動作。
“你以為我要救你?別做夢了。”
“去死吧。”
語畢,最後一點勾住樹枝的衣服被她拽開,趙秋妍的叫聲急遽下落,最後塵歸塵土歸土。
“箏箏。”
蕭烈跑到女孩身邊,語氣慌亂,以為她快要掉下去。
“蕭烈。”
女孩回過頭,勾起溫婉笑容對著他。
“沒人會再傷害你了。”
“冉冉在那面。”
說完笑容一點點變淡,眼睫虛虛顫了幾下后闔上眸子,身體倒在蕭烈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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