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片落葉被疾走帶起的風吹動,原本堆在一起現在散了一周。
男人穿梭在綠蔭中,身上的長外套都掛上清苦之氣。晨霧將將散去,黑色口罩擋著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毫無感情的冷瞳,絲毫看不到那晚在床邊的柔情似水。
他本是來殺蕭烈的,卻看到朝外噴著兇猛火舌的小屋。
眼光一緊,緊繃的虎口驟然鬆開。
他沒看到裡面的人,然而和蕭烈相似的心情卻不能給他時間多想,扔下外套就要衝下去。
在他離開樹叢遮蔽前一秒,一群人從階梯另一側冒頭,然後向前用力的腳步驟然止住,他倏地退回去,而目光猩紅充血的男人幾乎同時衝到屋子前面,像是被人剝奪了畢生珍寶那般,巍然身形彷彿將要坍塌。
蕭烈的生命有多金貴,雲市這麼多人都沒能要了他的命,他的手下又怎麼會放任他進去送死。
果不其然,男人被手下攔住,然而他卻突然發了瘋,用手槍掃過眾人一圈,又不管不顧地衝進火場。
抬高的手槍在半空中顫了一下,他糾結的眉心和狹長眼瞳中儘是不解。
整個雲市都知道,蕭烈突然有了個“老婆”,而這個女人是他在常朔手中搶來的。這段事被和古時的紅顏禍水放在一處同講,甚至兩人大打出手的場面都說得繪聲繪色。
可傳言畢竟是傳言,無論坊間怎麼說蕭烈有多寵愛這個女人他都沒辦法相信。這個男人的冷血無情他記憶猶新,旁人就算了,可連蕭家旁系的叔伯都可以斬殺殆盡,又怎會為了一個女人如此不管不顧。
手臂落了下去,將他思緒勾回正軌的是周圍逐漸密集的腳步聲。瞳光驟縮,在蕭家人發現他之前閃離了棲身的草叢,藏到他們已經搜查過的另一側。
他剛剛躲好還不等重新拔出手槍,黑煙翻滾的小門便衝出來一個人。他懷裡抱著用衣服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只有將將露出一點的白鞋邊緣能看出是個女孩。
身側的手倏然緊攥,暴起嶙峋青筋。另只拿著槍的手猛地砸到樹榦上,筋肉破碎,打爛的皮膚像是肉泥一樣糊著骨節,鮮血順著指縫和乾涸樹皮緩緩流淌。
真的是葉聞箏,本來他還帶著一絲僥倖。
對面的蕭烈身上帶著火焰灼燒過的黑紅,特別是兩條手臂,被火炙烤的形色乾涸,沒有血落下來,卻連肌肉組織都能看清。
幾秒后,他倒在地上,將女孩牢牢護在了身側。
男人目光中的疑惑在一瞬間變了味道,他本來想在蕭烈出來的時候一槍結果他,可是對著倒在地上的黑影他眉心不停抽搐,到底也沒按下那一槍。
未幾,他狠咬了下牙根,放任難得一遇的機會從眼前逃走。
蕭烈和葉聞箏被抬上車,只留下幾個人將火撲滅,等煙氣散的差不多善後的人也走了。他竟就一直獃獃地立在那裡,和他們之間彷彿隔著一個世界,像是在欣賞啞劇,互不干擾又冷眼旁觀。
女孩身上的外套掉了下來,她陷入昏迷也沒有鬆開男人的脖子。
潛意識的依賴動作刺傷了他的眼。蕭烈或許對她不同,但這種男人的愛相較於避風港更像是深淵。
他拉了拉臉上的口罩,想將彌散的嗆人煙霧擋去。可是他發現無論怎麼擋都擋不掉這股能想起蕭烈的氣味。
“媽的”
男人罵了一句,聲線竟出奇清冽。他手指將槍管摩擦的發熱,身體頹然靠在樹上,背脊摩擦著自己剛剛掉下來的皮肉。
煙味嗆人,可血液腥甜卻更甚,兩種極致的味道摻雜在一起,讓他有點想吐。
“嘩——”
身體一頓,剛剛放鬆不久的神經又倏然緊張起來。蕭家人走了已經有好一會兒,按照他們縝密的性子是不該有什麼遺漏的。
想到這,他向後退了兩步,趁著聲音還遠,蹬著兩邊樹身爬到樹上,用茂密樹葉擋住自己的身體。又從樹影縫隙中探出目光,睨視著遠處漸行漸近的幾個人。
這些人走得極其小心,如果不是剛才突然刮起來的一陣風吹起幾片葉子打到他們身上,他怕是也不會發現他們。
鬼鬼祟祟的動作很滑稽,打頭的人耳朵上帶著枚銀光閃閃的耳釘,那道耀眼光芒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眼底。男人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兒,青色還殘留在瞳孔中。
“快點。”
人聲已經很近了,他重新睜開眼將身體貼進去一些,乾枯嶙峋的枝幹觸感深刻。
“去你媽的現在知道催老子,剛才慫的連望遠鏡都不敢看的人是他媽誰?!”
罵罵咧咧,壓制的嘶吼有些顫抖。一堆沒用的髒話堆在一起,到最後無非還是驚嘆於蕭烈居然不惜用捨出自己的代價也要救回那個女人。
“你們說”
戴著耳釘的男人壓低了聲線,溫暖陽光都無法中和他聲音的陰涼,說著話自己也打了個冷戰。
“蕭烈,會不會死了?”
他們誰都不敢探頭出來看火場,只有最後一刻他壯著膽子看了一眼,也就是這一眼把他嚇了一跳。蕭烈居然抱著那個女人從小房裡跑了出來,纏繞著身體的煙霧讓他如同浴火重生。
“要是蕭烈死了更好,小姐得高興死。”
那兩個人之前沒想到這一層,聽他這麼說便做起了蕭烈已死的美夢。
如果蕭烈死了,那這個被淤泥浸泡多年的城市就要重新洗牌,有多少人會因此丟掉性命,朝夕跌落雲端;又有多少人能藉由亂世翻身,變成新的權利主宰。
叄人站在小屋門口只有短短一瞬,他們猶如驚弓之鳥,許是太過恐懼蕭烈手段,一般用咒罵壯膽搜查一邊草木皆兵。
很快幾人離開,男人等了一會兒確認再沒人來,自己也閃身離開山林
“真的?”
白皙的手指驀然捏緊,暗紅色甲油像是指尖漫出的鮮血。
“蕭烈被抬走的時候斷氣了嗎?”
對面叄人低下頭,左右看了幾眼,從對方眼中看出同樣的情緒。
蕭烈如何都是變數,他們可不敢說什麼,只能看著腳下一方地毯。
“他走的時候,好像沒”
“行了!”
女人不耐煩地打斷支支吾吾的聲音,她在窗口站了一會兒,像是突然想起什麼,高跟鞋跟敲打地面,帶著迫人凌厲。
“那個女孩”
“她,好像沒什麼大事。”
對面的男人說著話扯了扯耳朵上的耳釘,那一塊軟肉被他拉的有些紅。
這也是趙秋妍不願意聽到的。
過去蕭烈沒有女人,她也知道他為何沒有,所以完全不必擔心他會有繼承人的問題。但是現在他有了,雖然她覺得訝異,卻也知道沒人會把那麼靈秀的小姑娘放到身邊而不染指。
蕭烈碰過她,這個她放在蕭家的人早就告訴過她了,而且食髓知味,那小女孩每天都猶如驚弓之鳥。
眉骨快要壓低到睫毛。
“誒——”
她的聲音牽扯了旁邊抽煙男人的視線。趙岳山的胳膊還吊著,換了個手彈煙灰,“怎麼?”
趙秋妍磨蹭著牙根,精心畫過的口紅唇線都被磨開。
“她會不會有孩子。”
語畢,周圍彷彿在一瞬間靜了,呼吸聲驟停,就連風聲都格外乖巧。
“噔噔噔!——”女人轉身跑上樓,耳膜震蕩。片刻後下來手裡拿著一個迭成叄角形的紙包。
“把這個,放在她的水裡飯里都可以。”
陰冷目光遠眺窗外,像是看到了蕭家。
“沒有就沒有,有了也留不下。”
————分割線————
追更:(яǒúωёωú.χyz()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