鑷子挑出纖維扯動著遍布神經的嫩肉,將男人從毫無意識推到半睡半醒。
穿過羽睫的視線毫無清晰可言,他好像還沒從那間屋子裡出來,整個人依舊站在混沌濃霧中,迷茫的彷彿幻境。
突然,一陣低沉的哭聲闖進他耳中,忽遠忽近,聲音不大卻如遲鈍的匕首割著他的心口。相比之下身體的疼痛都變得不值一提,讓他奮進全力也要睜開眼睛哄慰小姑娘。
和他對望的大眼充盈水光,眼眶殷紅腫脹。不知她哭了多久,眼周的嫩肉都叫她給擦破了,猩紅的一塊搭在眼皮上好像上了妝。
一陣揪心。小姑娘該是嚇壞了。
他不能以他的司空見慣去要求她,有些東西她一輩子都不該看到,可他卻沒能信守承諾將她安放在掌心。
動了動喉結,撕痛感刺激得他眼眶中的紅絲更重。他想哄她,卻被她搶先開口。
“對不起,對不起疼嗎?”
疑問句沒問出口她便噤了聲。剛剛她看到醫生從他的傷口上一下一下地往外夾著燒焦的黑色纖維,動作再輕緩也無法避免扯下絲絲血肉。
空氣中焦灼味道和血腥氣難捨難分,他身下的白單子都被染紅了一片。
怎麼可能不疼。
隨後那隻小手就又動了,這次是拿走,換成小腦袋貼到他胸前,下一秒落下溫熱的水流。
蕭烈怔了一瞬,眼眸中掠過不合時宜的欣喜。
卑鄙叢生,如果能用內疚和同情留住她也是好的。
他這一生都為了活著而活著,就連周圍人眼中的凝重也都是出於對自己前途的擔憂。別人為了他的身份救他,只要他活著才有蕭家的存在。
可葉聞箏不同,她從不在乎自己是誰,當初自己衣衫襤褸地躺在地上形如乞丐,她也能將自己帶回家。這是她第一次為了他哭,眼淚只是為了蕭烈而流。
所以他捨不得她擔心,卻更捨不得這種難得。動了動唇,津液濕潤了乾涸的喉嚨也沒說話,轉而給了陳江一個眼神。
這場火不是意外,有人看不過自己活得太好,想要了她的命,更想要了自己的命。
陳江被凜冽目光射了一道,身子猛地一抖倏然坐直。
他跟在蕭烈身邊太多年,當然知道自家老大在想什麼。停頓片刻身體移到旁邊葉聞箏看不到的地方,對著蕭烈點了點頭。
葉聞箏還在哭,安靜的車廂都是她的聲音。落在她頭上的大掌輕輕挪動,僵硬著做出揉蹭的動作,想向下游移拭去她眼角的鮫珠,可已經燒焦的表皮牽扯著手臂,讓他無法再動了。
“別哭。”
聲音極其輕微,若不是和他緊貼著可能都聽不到。
她抹去遮擋視線的淚水,沾濕的長睫粘成幾縷。
男人眼底的幽潭同之前一樣靜謐,沒有怨恨和憤怒,卻在瞥到她腕子上幾個紅點時眼波動了動。
如同微風吹過水麵泛起圈圈漣漪。
那幾個牆面燙出來的水泡在葉聞箏還未清醒時就已經被挑開,淡黃色的組織液浸濕了半條玉臂,已經萎縮成一團的傷口淡粉中透著微紅。
他觀望了一會兒,許是眼睛累了,閃動著光影的縫隙堪堪闔上,緊閉前一刻她捕捉到他眼中的歉意。
“我該跟著你”
尾音減弱,揉著她頭頂的手也緩慢鬆開,墜落的那一刻她眼光愣住,怔忡著扶住粗糲手掌,讓他不至於磕碰到傷口。
“蕭烈?”
掀起眼睫,另只手撫上男人俊顏描繪過硬朗五官,圓睜的杏目水光撲朔,手指停留在他側臉擦拭油泥。
可他再沒反應,就好像剛剛說話的人不是他。
“醫生”她抬起身子,用盡所有力氣。“他怎麼了?”
“生命無礙,只是要好好養著。”
葉聞箏問的第一句被蕭烈突來的清醒打斷。陳江低著頭沒說話,是因為他不知道說什麼。未幾還是醫生掩著嘴將聲音降低了告訴她,生怕嚇到這個看上去單薄不已的女主人。
車子繼續行進在路上,陽光正好,卻越發襯託孤獨。
蕭烈之後沒有再醒,她握著他的手也沒再鬆開,生怕摸不到他的體溫。
不知是誰撩起了窗帘,一縷日光投進車內,落在女人臉上。突來的光線照得她睫毛顫了幾顫,也將眼尾照出晶燦。
那人趕緊要把窗帘拉回去,卻被她止住。
“等等。”
手停在原地,不上不上,最終還是選擇了聽她的話。
窗外有一棟熟悉的建築,離蕭家越發得近了,她卻突然開始不安。
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他們下車。葉聞箏的身體依舊不能自己走動,兩個人用擔架把她抬下來,快要進到樓里時她餘光里閃過一片黑色。循著異樣望過去,目光微滯,再看向蕭烈時眼中便多了幾分複雜。
許是有人吩咐過,蕭烈被安置到了之前他自己住的那間卧室,而抬著她過去時卻沒有在那裡停下,而是直接去了用作新房的房間。
“等一下——”
聲音虛弱震顫,她還是不太敢在這麼多人面前講話。
“我咳咳”她咳出眼淚,“我可以也去那嗎?”
醫生思索片刻,恭恭敬敬點了點頭,而後抬著她的人便後退兩步,將她帶到了蕭烈的房間。
屋裡很快就漫上了火場的焦味,她出了一陣汗之後精神已經到了極限。剛剛本來就是強撐著才能勉強交流起身,現在周圍突然安靜下來她也一同泄力。
環視周圍一遭,和她離開時並沒什麼兩樣,男人躺在大床靠近中央的地方,高大的身體四肢幾乎將整個床榻佔據,只有臂彎里還有一點空閑。
“給夫人再搬一張床進來。”
醫生還沒走,他給蕭烈換了吊瓶,回頭看到縮在床鋪一角的女孩,好像受了委屈。
“不用了”
一聲軟糯止住兩人腳步,他們看向女人,目露不解。
“我想照顧他。”
語落,葉聞箏躺進他臂彎那一繞狹窄的空間,所幸她身影單薄,並不顯得太逼仄。
這件事終究是因她而起,如果不是她蕭烈不會變成這樣,她沒辦法心安理得地躺在一邊看著他受苦。雖然她並沒想明白,小屋怎麼會無緣無故的起火。
她也沒時間再想。
避開他的傷口,她思量未幾猶豫的手還是放上他的腰,親昵的姿勢是為了他醒來她能第一時間知道。然後眼皮像是壓了青石一般,將瑩瑩流動的眼瞳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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