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些信件都是寄到她的單位的,所以,兄姐們竟然一直沒有發現她的事。
直到有一次,無意間,二強知道了她的秘密。
喬四美一直與戚成鋼通信了整整半年。
她忽地想起,手裡竟沒有一張戚成鋼的照片,她太想他了,想到幾乎想不起來他的樣子了,這讓她有點焦急,他到底是什麼樣子來著? 四美決定向戚成鋼要一張照片,在要之前,她先寄上了自己的照片。
那其實是喬四美第一次照彩色的照片,她穿了白色的衣服,站在一叢怒放的盛夏的花間。
可是戚成鋼的照片並沒有按預期中到來,並且,他隻字未提照片的事。
四美想,怕是那信丟失了吧。
信的確是到了戚成鋼的手裡,他還沒來得及細看,戰友開玩笑地來搶照片,戚成鋼一個沒拿住,那照片被風吹走了,悠悠地飄遠了,再也找不到。
南京女孩喬四美的美麗照片,永遠地靜靜地躺在了西藏的山谷間。
到了冬天,便被厚重的雪覆蓋住了。
戚成鋼不好意思提及此事,含糊而過。
四美因為他的態度不明而焦急。
這是一九九六年的夏天。
這一年的秋天,齊唯民家裡闖進了幾個人。
喬七七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理會楊鈴子了,其實是楊鈴子先不理會他的。
那一晚過後,他們忽地疏遠了,彼此連看也不想看對方。
他們這一對小情侶,悄沒聲息地,就分開了。
晚上上課,課間休息時,楊鈴子離喬七七遠遠地坐著,小女伴奇怪地問:你們七七呢? 楊鈴子帶笑不笑地說:別亂說,哪個是我的七七。
我才沒有什麼人呢,什麼人也沒有。
我媽媽說,女孩子急什麼,且得好好地挑一挑呢。
七七低著頭胡亂地翻著一本書,他聽見了楊鈴子的話,心裡不知為什麼鬆快卻又傷感。
這兩種不搭調的感覺在他的年青俊秀的臉上染上一道奇異的悲傷的色彩來,楊鈴子偷眼看著,忽地覺得自己還是愛著七七的。
可是,假如沒有那麼個夜晚有多好,這裡頭夾著這麼個尷尬彆扭的夜晚,毀掉了一切。
假如,這兩個孩子的生活真的可以這樣交匯一下,然後便如岔道一樣各自伸展向自己的未來,便也好了吧。
可惜沒有。
這一年的秋天,暑假的最後一天,楊鈴子的媽和幾個姨闖進了齊唯民家裡,尖厲地嗓子,質問:喬七七在哪裡? 七七被這陣式嚇得呆住了。
齊家老二上前一步問:你是哪個? 鈴子的媽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確定他不是喬七七之後便伸手把他推開:我找喬七七理論。
七七從角落裡蹭出來。
你就是喬七七?鈴子的媽問道,驚訝於這個孩子的好相貌,他那畫中人一般軟而順的頭髮與憂傷的黑眼睛不由得大人不心軟。
可是鈴子媽知道這可不是心軟的時候,她上前一步,以極其利落,力道拿捏得當,準頭土足的一記耳光,把喬七七扇得跌在地上。
7 鈴子她媽和幾個姨成半圓形把喬七七圍在當中,七七暈頭轉向,口鼻間有溫熱的液體緩緩流下來,耳朵里嗡嗡的,飛進了一群蒼蠅。
鈴子媽問:你做的好事!不看你還沒成個人早找人弄死你了!說,你打算怎麼辦? 七七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搖搖晃晃地站著,臉上一片茫然,然而看在鈴子媽的眼裡,就是那麼一股子的滿不在乎。
說呀!你裝死是不是?鈴子媽一個耳光又扇過去,七七躲都沒躲,又挨了一下,臉頰早鼓脹起來,顯得他一副極稚嫩的氣呼呼像。
你還不服氣?你還有理啦?鈴子媽質問。
七七才曉得回一句:我沒有...... 後面的半句話未及出口便被鈴子媽的又一巴 掌給截斷了,這一回的巴掌拍在七七的腦袋上。
齊家老二實在看不下去了,到底是從小在自家長大的孩子,這麼一巴掌一巴掌地由著人拍小枕頭似地拍打,他挺身站了出來,攔住鈴子媽,把那氣得眉眼挪位的女人發力一推,推得她踉蹌兩步。
鈴子媽氣得暴跳起來:你們還有理啦?我告訴你,真把我們惹火了,一拍兩散,我報警抓你這個小赤佬去吃牢飯。
齊家老二聽出了點不對來,問:有話好說,做什麼打人? 說什麼說?比鈴子媽稍年青一點的女人站了出來:有什麼好說的?叫喬七七有本事站出來把事情擔起來,不要做縮頭烏龜,敢做不敢當! 他到底做了什麼?老二問。
你問他!你問他!鈴子媽的手指直指到七七的鼻尖上來。
齊家老二於是轉過身來問七七:你做什麼啦? 七七茫然地看著二哥,隱隱約約地,他知道,大約是那件事敗露了。
做錯了事的小孩子,找不著借口,呆站著,惶恐得象是世界末日即將來臨。
他到底做錯了什麼?你告訴我,我們來處理,看是給你賠禮還是...... 賠什麼喲?怎麼賠呀!鈴子媽終於撐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兩腿嚎啕起來:我的女兒一輩子就給他毀了呀!你這個死不掉的小王八蛋喲! 齊家老二終於知道,大事不好了。
鈴子的姨看見姐姐哭了,也放聲哭訴起來:他搞大了我們鈴子的肚子!你說你才多大喲,毛還沒長齊呢你就害上人啦! 齊家老二轉過臉問七七: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 七七隻知道大睜了漆黑的眼睛看著二哥,眼珠子浸了淚,越發地黑,扯得人心一個勁兒地往下沉。
我不曉得......七七說。
這一回,連齊家老二也給了他一巴掌:看你王的好事!你去死吧! 七七看看盛怒下的二表哥,又看看鈴子的媽與姨們,然後就直挺挺地往後倒了下去,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齊家老二只得把媽媽找了來。
二姨與鈴子的媽媽與姨媽們坐在了談判桌上。
二姨說:要不,賠你們一些錢,帶小姑娘把孩子做掉吧。
鈴子媽哭道:能做掉還用你說?早就把那塊肉給弄掉了,可是醫生說,我們女兒懷的孩子位置不好,手術危險大,弄不好要送命的呢! 二姨犯了難,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其實不瞞你說,喬七七這小孩,也不是我親生的,要是我生的,做出這樣的事,隨你們拖出去,要殺要打都行。
他其實,是我姐的孩子,可憐我姐命不好,生下他就死了,這孩子,唉,也是命硬,我是可憐他沒媽的小孩才抱來養到這麼大的。
現在出了這種事情,我們齊家,也實在是擔不起這個責任。
不如,你們去他們老喬家理論?他家還有管事兒的大哥,他大哥還是在電視台做事的,知識分子,不會不講道理。
他就住得不遠,他爸也在,雖然現下不在南京,也不是千里萬里的不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