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二強碰上的,是以前工廠里的幾個青工,當然,現在的他們早就滿了師。
大家都知道二強是被除名的,不 過日子久了,也沒有了當初的好奇與一點輕蔑。
相互招呼過後,大家問起來,才知道二強現在在合資公司里做了,無不艷羨,說他是從糠籮跳到了米籮里,有人插嘴說:其實該叫因禍得福才對。
當初的那禍事終於跳了出來,象個惡作劇的小魔怪在一眾人之間蹦達,有人圓場:反正你現在是真的不錯了,還好你有個好大哥,多有出息,乖乖呀,在電視台工作! 又閑扯皮了兩句,正在分手時,忽地有個青工小聲地含笑地對二強說:哎,你知道嗎?你的師傅,現在好象在菜場里賣菜呢。
二強的心就象書上常寫的那樣,真的漏跳了一拍,大約那心沉得太久,忽地可以急跳一下,卻有那麼一剎那不會跳了似的。
二強問:在哪個菜場? 聲音里是全無掩示的急切。
另有一個年紀稍長的厚道些的工人說:喬二強你別聽他瞎講話,沒有的事。
可是那青工還是說:哪個瞎講?我親眼看見的。
就是科巷菜場,我舅家住那邊,禮拜天我是要上我外婆家去住的,親眼看見的還有假? 二強也不知自己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在與這夥人分手之後東西也不買了,就直奔科巷菜場,里裡外外找了好幾遍。
並沒有找到人。
這是這個月的月底。
喬二強不知道的是,他師傅馬素芹頭一天剛從這裡退了租,她覺得這裡的租金太貴了點兒,一個月下來賺頭太少,搬到另一個菜場去了。
三麗與二強一樣,也在積極地準備著自己的婚禮。
三麗是喜氣洋洋的,連帶著看見她的人也喜氣起來。
說起來最高興的,是一成。
第32章一成想,他的大妹妹,喬三麗,居然長大了,要嫁人了。
他還記得那一年她去大學里找自己,綁著粗粗的麻花辮子,布衣荊衫,卻那樣新鮮可愛。
好象花兒開在春風裡。
如今要嫁人了。
三麗給自己和一丁一人做了一套毛料的衣服,四美腆著臉,說自己要給姐姐做伴娘,也要請姐姐姐夫給做件新衣裳。
三麗叫她自己挑料子,她居然挑了極艷的玫瑰紅色。
一成說:那天你姐穿粉你倒穿玫瑰色,你不怕人弄不清誰是新娘?你個大姑娘家家的,人家結婚你穿個什麼紅。
四美嘟嘟囔囔地重挑了蛋青色的衣料。
喬家的孩子一下子又有兩個要結婚了。
喜事尚未來臨,喬家出了大事了。
這一年,是九三年。
喬家二土四歲的二強與二土二歲的三麗正準備著要結婚。
三麗他們因為賠了廠子里的錢,所以手頭多少有點緊,就商量著說,不辦酒,兩個人旅行結婚,去外地玩一圈回來,也不能跑遠了,就蘇州好了。
一丁覺得有點委屈了三麗,三麗笑說:蘇州不錯了,聽說園林很漂亮,門票要五毛錢一位呢,我們這裡,玄武湖那麼大,才兩毛錢門票。
聽說他們要旅行結婚,一丁家裡倒是答應得異乎尋常地快,叫三麗有點奇怪。
喬一成偷偷地塞給三麗一個存摺,三麗打開一看,就馬上要塞回給一成。
一成說:這是我從你土五歲就開始存著的,起先我每個月只能存土塊,積少成多,你也不用推,二強四美都會有一份,我也不瞞你,錢數不同罷了,大哥也實在是沒有那麼大的力量。
誰叫我們沒攤上個好爸爸。
又笑起來,說:你可別讓四美看見了。
三麗說:嫂子不知道吧?她要是知道了,會不會生氣? 喬一成想了一想:那就一直別讓她知道。
三麗沉默一會,張了幾次口,終於吞吐著說:大哥,有一句話,不該我說的。
可是,我總想你過得幸福。
大哥,兩個人過在一起,就是要一條心,要不然,怎麼能過一輩子那麼長的時間呢。
怎麼你覺得我跟你嫂子不一條心嗎? 三麗紅了臉:不是的,我只是想...... 只是想,你的心,除了放了大半在家裡,還放在了哪? 放在了哪?交給了誰? 一成溫和地說:你不用操心,過好你的日子。
老頭子不是說了嗎?我們這家子,各人先顧好各人吧。
三麗他們不辦酒,孫家是一定要替女兒辦酒的。
可是,小朗跟一成說,她可能不能參加二強的婚禮了,她要去上海辦簽證的事兒。
一成有點意外:不是這次的托福考得不大理想嗎?我以為你還會再考一回,不是說,考得好一點有獎學金拿? 小朗說:考得是不大好,不過也可以選個二流的學校先上著了,沒有獎學金先打工,總能混過去的。
一成嘆口氣,說:二強的婚事不會那麼快的,孫家人挺重視,一家子忙得人仰馬翻呢,年底能辦就不錯了,總還是有時間的。
小朗定定地看著一成的臉說:要是我這次簽成了,說不定很快就要走的。
一成心突突亂跳:你說真的? 真的。
小朗看著不作聲的喬一成,心底說不清的情緒湧上來,漲了的海水似的:你不吱聲嗎?你不留留我? 一成說:我早說叫你不要出去,我們就留在國內,也不是過不了日子,多少人沒有出國也不過得好好的? 小朗嘆口氣:可我就是想出去開開眼界,不走到更廣闊一點的地方,我會覺得憋氣。
小朗突然地傷感起來,靠著一成 又說:你看我的眉毛,跟眼睛離得遠吧?從小我媽就說了,長這樣眉眼的姑娘,是要遠嫁的。
我可是從北方嫁到南方來了。
一成摸摸她的短頭,粗而硬的,說:嫁得不算遠,走得遠。
小朗去了上海。
還有一個人,也要走了。
是齊唯民。
他研究生畢業以後,分到市級機關,做辦事員。
那個時候,機關還算是個清水衙門,不過二姨倒是滿意極了,畢竟是公家的單位,兒子現在是一個真正的公家人了。
分到單位不久,市裡有文件說,年青的王部都要下到貧困地區鍛煉個三兩年,齊唯民是第一批要下鄉的人員之一。
齊唯民把常征約出來,問她:征征,你願不願意,等我兩年。
我回來后,咱們就結婚好不好? 常征脫口問:王嘛要等? 齊唯民笑起來,把常征的手包在自己的兩隻手裡暖著,開玩笑說:傻丫頭,這事兒,你得拿拿架子,得讓我求著你才行啊! 常征朗聲笑起來:我才不要搭這種空架子,我想跟你在一起,什麼時候結婚都行。
齊唯民大笑著說:準備著,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終身! 常征把拳頭舉在耳朵邊,脆脆地接著:時刻準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