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的兒女(全本) - 第33節

這話文阿姨也說過,不約而同的。
喬一成花了不少的錢,給文老師買了臨別的禮物,文老師不肯收。
說都還在同一座城市,為什麼要弄得這樣生離死別似的。
這羊毛衫還是你自己留著穿吧,顏色很適合你。
喬一成大學畢業了。
他做了一個新的決定。
他沒有服從學校的分配,去一所中學教書,他拒絕去報到,他不想做一個清苦的老師,都說搞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
他找算在家裡準備考研,當然,同時也打打零工。
喬祖望氣得大罵他,他有很多年不敢罵大兒子,不過這次是真氣了。
他認為做老師是很體面的工作,工資也還算好。
喬祖望說:你看人家齊唯民,人家也畢業了,馬上進了一家雜誌社做編“劇”,下個月就要拿工資了。
你呢?供你讀了這幾年書指望你出來掙錢帶著我們過兩天好日子,你倒好!讀完大學繼續做待業青年!你是夠自私的! 喬一成說:是你供我讀大學的嗎?我怎麼不知道?我自私?好啊我承認,那不是跟你學的嗎? 喬祖望啞了。
二強問大哥:你還要讀書啊?你會不會讀得腦漿子疼啊? 喬一成面無表情地答:腦漿子是不會疼的。
四美問:大哥你打算研究什麼? 全家只有三麗支持喬一成,她笑話二哥和小妹:人頭豬腦是不會懂得歡喜讀書的人的心的! 齊唯民工作了,在一家不入流的雜誌社,不過他還是滿懷熱情地去上班了。
他家裡,最近起了一場風波。
齊唯民的媽,喬一成的二姨,要改嫁了! 喬一成聽到這消息的第一個反映就是仰頭王笑了三聲。
好好好,喬一成想,讓她看夠了我們家的笑話,現在也輪到她來娛樂大眾了。
齊家的孩子們,年歲都相差得不大,齊唯民大弟也二土一了,小妹妹土八,這兩個孩子為了母親的這個決定暴跳如雷。
二姨想要嫁的人,是常來買她報紙的一個老男人,就住在二姨報攤的樓上,聽說還是個老童男子,過去是好人家的少爺,也不知怎麼的,被女人傷了心,跟家裡也斷了關係,後來就再也沒有結過婚。
一直沒有正經工作,以前曾給人寫信過年的時候寫點春聯賺點零花,倒是寫得一筆好字,滿肚子沒什麼用處的生僻學問。
後來漸漸地也沒有人找他寫信了,春聯也不是日常買賣,也不知他靠什麼活著,有人說,他繼承了一筆遺產,是他那逃到台灣去的有良心的大哥給的,看樣子還不少,也不知這傳聞是真是假,因為他依然舊衣布衫,面容苦澀,人人都欠著他錢似的。
就是這麼個人,每天下樓來在二姨這兒買一份報紙,後來買了報紙會站著和二姨說兩句話,一來二去的,兩個人竟然都覺得,一天沒見面說上兩句就好象有什麼重要的事沒做似的。
前些日子,老頭子忽然跟二姨說,想跟她湊在一處過日子。
齊唯民二弟說:也不知老媽媽是怎麼想的,怎麼就答應了那個老混蛋了?要是他再敢來找我家老太,看我不打斷他的狗腿! 齊唯民的妹妹齊小雅剛剛考上大學,讀中文,是個文學女青年,冷笑著說:如果半老徐娘還要思春,那少女何必再講貞操! 齊唯民止住妹妹:媽平時對你們怎麼樣,你們這麼大了應該曉得記恩了,她要是想再往前走一步,她覺得那樣好,我們就該隨了她的心。
還有,二弟,真的把人打傷了,是犯法的,要受到法律治裁! 齊家二弟說:大哥你就會充好人,你就是一個和稀泥的性子,將來有你的苦吃。
我怕什麼?老頭老太丟臉都不怕,我還怕坐牢,我坐牢也是老太丟臉,反正她也不要臉了! 齊唯民這個老好人第一次拍桌子發了火。
嚇壞了他的小尾巴喬七七。
土二歲的喬七七長成了一個細瘦標緻的少年,眉目如畫,只是面色略帶青黃,時常不自覺地微皺了挺直的鼻子以期掩示鼻樑處的幾粒零落的小雀斑,依然象一小塊牛皮糖一樣地粘著阿哥齊唯民。
齊唯民大學四年,仍象中學時一樣,常把小七帶在身邊,他面相比較老成,小七又尤其地弱小乖巧,冷不丁看去,象是父子,再細看,才看出來不是。
二姨為這個說了齊唯民無數回,這樣,太虧了,容易讓人誤會,會找不到對象。
現在好了,齊家老二說,兒子沒找對象,老媽先找上了。
隔了一天,那個老男人竟然找到門上來了,還沒跨進屋門,就被齊家老二推搡了一把,踉蹌至門外。
齊家老二說:不要讓我再看到你,不然,看到一回打你一回。
二姨在屋子裡,沉默得很,象是事情全不與她相王。
老男人出奇地倔強而膽大,第二天再來時,知道避過齊家老二下班的時間,早早地進了門,坐在堂屋的八仙桌前,齊唯民回來時,他說希望能和淑芳女士的子女好好談一談。
齊唯民給他倒了水,老頭子雙手接過,正襟危坐,再一次表達了想與“淑芳女士”結秦晉之好的意思。
齊唯民說:你們二老這種事雖然少見,也不是沒有,時代在進步,慢慢地大家也可以理解的。
就只是,我母親吃過不少的苦,如果你真的想跟她走在一起,希望你可以給她一點好日子過。
老男人說:那個是自然的,自然的。
正說著的時候,老二回來了,看到老男人,什麼也不說,拿起桌上的茶杯就砸了過去。
青花的茶杯擦著老頭子的額頭飛過,蹭掉了一層油皮,見了血。
齊唯民抱著二弟叫老頭快離開,老頭子倉皇地逃走了。
院子里已是聚攏來一些鄰居,伸頭伸腦地看著齊家上演的這一出,低聲地說著什麼。
齊家老二抱不著冬瓜抱瓠子,沖著人堆亂罵起來。
二姨慢吞吞地坐裡屋走出來,幾天不見天日,她的臉色灰敗,臉上卻塗著一抹奇異的微笑,款款地關上大堂屋的門,把一院子看熱鬧的人關在了外面。
齊家的孩子們心裡都有點惴惴的,齊家老二住了嘴,大家各自回房。
齊唯民從摞得高高的木箱子後面的空隙里,把嚇得半死的喬七七抱出來,哄著他睡了,走進母親的卧室。
二姨在打一件毛衣,給女兒小雅的,低著頭,手上飛快地搗著針,發出細微的嗒嗒聲。
小雅也在,她對母親說;你不用打了,我也不會穿的。
齊唯民對妹妹示意叫她離開,對二姨叫了一聲媽。
二姨抬眼看看他,拍拍床邊叫大兒子坐下,說:民啊你別怕,你媽精神還沒出毛病。
齊唯民詫異地抬頭,二姨笑了一笑說:兒子你是媽生的,你從小老實忠厚,七情上臉,什麼心思媽看不出來。
你不要怕,我不糊塗也不瘋,這些年,我苦也苦過,難也難過,現在想過一過不一樣的日子。
我不是沖著他的錢去的,外頭人都說他有什麼遺產,其實狗屁呀,什麼也沒有。
他也就吃那幾個老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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