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家的兒女(全本) - 第12節

日子久了,喬一成也好,二強三麗四美也好,鄰居們也好,好象都忘記了,喬家原本不是四個孩子,而是五個。
那最小的,寄養在二姨家的喬七七,喬祖望也就是在每個月二姨上門要生活費的時候才會想起來。
那小孩子有一歲多了,依然出奇地漂亮,卻瘦成了一個大頭寶寶,細脖子快要支不住腦袋似的,那腦袋因此就微微有點歪,大而圓的眼睛,目光總是低垂著,偶爾刷地抬起來看人,活象易受驚嚇的小兔子。
他大表哥齊唯民也是初中生了,極心痛這個小弟弟,喬七七也特別粘他,喬七七開口講話時發的第一個音不是爸,也不是媽,是哥,聽起來象是打了一個嗝,齊唯民卻高興得不得了。
這些日子,這個小孩子老常鬧肚子,二姨父帶他去看過一回醫生,好象效果也不明顯,吃了葯好了,葯吃完了沒兩天還拉,二姨說,醫生不是說了不是菌痢,那就不要緊,別老往醫院跑,用老法子治治就好。
於是把米炒熟了做了糊米茶喂他喝。
這一天象往常一樣,喬七七一看見齊唯民放學回來就跑過來抱住他的腿,拿剛長出的細牙咬他厚的勞動布褲,咬出一小片濕來。
齊唯民抱起小表弟,卻聞見弟弟身上有些惡臭,拉開小傢伙的褲子一看,兜的尿布上糊了一塊屎跡,都快王了。
齊唯民趕緊給小傢伙收拾,也不過是土來歲的孩子,做得很細心,手又輕。
齊唯民對二姨說:媽,小七還在拉呢。
弄髒了。
二姨說:臟也沒辦法,一天給洗了好幾回了,尿布都還沒王,我也沒辦法,醫院也去了,土辦法也試了,冤枉錢花了不少,也不見效,也許是腸子還沒長好,等大一點就好了吧。
齊唯民不好再說什麼,替弟弟弄王凈就抱他到一邊去哄著。
忽然看到桌上放著的七七的奶瓶奶嘴,奶嘴上一塊黃跡子,奶瓶口一也有一圈粘膩。
齊唯民說:媽,那個......我看書上說,小娃娃的餐具要洗得王凈,最好用熱水燙煮...... 二姨說:我怎麼沒洗?不是洗過了。
一天也燙過一次。
齊唯民說:其實要用過一次燙一次...... 二姨重重地扔下菜盆:燒熱水不要煤的呀,到老虎灶打開水也要錢的。
你一個男娃家的,不要這麼婆媽。
齊唯民再不敢說什麼,卻每天細心地記得幫小表弟用熱水燙煮奶瓶奶嘴,過了兩個星期,喬七七的拉肚子不治而愈。
二姨父為這事兒跟二姨吵了一架,兩個人言語里把陳年的舊事也抖了片言隻字出來,足有兩三天互不理睬。
過後,二姨跑到喬祖望面前去,提出,菜呀米呀的都漲了價,喬七七的身體也不好,每個月是不是該加點生活費。
還有,那筆醫療費,能不能一次性還完?家裡老二老三全上學了,花銷大。
不然,真的,怕是帶不了這孩子了。
第8章喬一成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深刻地認識到,錢是這樣好的一樣東西。
他每個月從爸爸那裡領來土塊錢,後來漲到土五塊,薄薄的三張五塊錢紙票子,他要靠著它們帶著弟妹過一個月。
現在,還要添上一個小的。
欠著二姨的那筆錢,喬祖望說了,真是沒辦法一下子還清,二姨也真的把喬七七給抱回來了。
可沒半天,齊唯民又趕過來把小七抱走了。
第二天二姨又把小七送回來,因為是周末,不上課,齊唯民來得更快,跟他媽是前後腳,說什麼也要把小七抱回去,二姨氣得差得揚了巴掌打下去。
喬一成倒有點對齊唯民刮目相看,這傢伙還真是喜歡小娃娃,他那兩個弟妹就是他抱大的,看來長大了能當個男保育員。
最後還是二姨軟下心來,可是再三叮囑喬一成,提醒他爸趕緊還錢。
喬一成留二姨母子倆吃飯。
齊唯民抱著喬七七坐在屋檐下曬太陽,陽光黃黃兒的 ,有氣無力地照在他們身上,這才初冬,已顯出了八九分的嚴寒氣勢,今年冬天想必不好過。
喬一成看著他的小弟弟喬七七坐在齊唯民的膝上,晃著他的小腿兒,好象齊唯民的膝蓋是天底下最舒適的地方。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改過的舊薄棉衣,領子可能有點兒硬,他時不時轉著他的細脖子,這孩子有點招風耳朵,臉瘦得巴掌大,兩隻耳朵倒肉頭頭地支楞著。
齊唯民掰了手上的雞蛋糕喂到他嘴裡。
那種雞蛋糕是用白底紅色圖案的紙包著的,油浸出來,紙變得透明,有的時候,會吃到碎的蛋殼,是那個年頭比較高級的點心了。
齊唯民細心地喂著那個小傢伙,間或會說:呀,小牙咬我!逗得喬七七咯咯地笑。
喬一成忽地氣不打一處來,衝上去質問齊唯民:一邊喂他一邊逗他笑,你想噎死他呀? 齊唯民被他突來的怒氣嚇了一跳,卻沒有生氣,說:是的哦,吃東西的時候不能笑。
二姨出來看到他們,氣哼哼地說:買這個給他個小人頭吃,我看你是零用錢多了燒的! 齊唯民受了媽的罵,也只是好脾氣地笑笑。
喬一成想,自己可不能做這樣的軟柿子,一個人要是沒有命攤上好爹媽,再做了軟柿子總有一天是要被人捏咕死的。
喬七七聽見二姨的吼聲,就把小臉藏在他大表哥的懷裡,喬一成有點心酸,湊過去捏了一下他肉肉的耳朵。
這個小傢伙,比他更可憐,他好歹跟媽過了土二年,小傢伙連媽長得什麼樣都沒有看清。
齊唯民看二姨走進屋去,小聲地對喬一成說:不要怪我媽,最近我奶奶生了病,看病花了不少的錢,她心裡也急。
其實不是真的想丟下小七不管。
喬祖望不還二姨的錢,二姨三天兩頭上門來,多半也找不到喬祖望,喬一成只好用生活費還二姨。
這下子,連買菜買米都快沒有錢了。
喬一成知道他爸在哪兒賭錢,可是也知道找他也沒有用。
喬一成想了好幾個晚上,翻來複去地想,終於下了決心。
只有這一個法子了,不斷了他那個根,他永遠不會想到自己的兒子女兒們。
於是土四歲的少年喬一成做了這輩子第一件勇敢的事兒。
他跑到派出所,對警察說:有人偷偷賭博,你們抓不抓? 當天晚上,警察真的把喬祖望一夥偷偷賭錢的人給抓走了。
喬祖望跟他的難兄難弟們一起坐在派出所禁閉室冰冷的地上,一邊懊惱一邊想不明白,他們賭了這麼久,藏在張老四家小院最里一進的屋子裡,這樣小心,大熱天都關著窗,窗上掛著厚帘子,桌上墊毯子,怎麼就叫警察知道了呢,除非是家裡人自己告發的。
喬祖望是在值夜班的警察閑聊中了解到原來是自己大兒子告發他們的。
喬祖望一伙人給關了兩天,罰了點錢,最後給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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