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思言看著玻璃窗前面的雨刷, 緩緩開口:“我十二歲那年, 一個秋天, 我記得是十月底了,父親出差很久。期間我和向之晴有個矛盾,她想要把客廳的裝飾畫換了, 我說那是媽媽選的, 能不能不要換, 她還是換了,於是我把換上去的畫弄爛,父親回家不但沒有給她做主,還斥責她為了一幅畫跟我計較。”
“後來父親說帶我們去山裡的別墅度假,正是秋天,山裡很漂亮。第二天晚上,路宣說看到爸爸從一條小路過去了,我們去找爸爸,結果在山裡迷了路,和路宣走丟了,山裡太黑了越走越遠,後半夜下起大雨,我在石頭縫裡躲雨到天亮。天亮后找到一條順著小溪走下山才到路邊,回家之後被父親打罵了一頓。”
聽到這裡,簫聲不禁問:“為什麼?”
“因為路宣和我走散了之後,他掉進一個山溝里,被裡面的大石頭撞到腿,斷了,正在醫院準備手術。”
路思言說完,轉頭看簫聲,苦笑一下:“ 他質問我為什麼帶弟弟亂走。我說是弟弟帶我走的,但是所有人都說是我帶弟弟出去的,因為我平時就喜歡自己在外面亂走。”
“路宣也這麼說,我就成了害弟弟的腿跛掉的兇手。”
“因為我平時總是跟繼母和弟弟作對,所以一切都可以往我的頭上推。”
路思言看看手裡的行車記錄儀:“甚至我很長一段時間內都覺得,是不是我記憶錯亂了,確實是我把路宣帶出去的。”
車子緩緩駛入地下停車庫,簫聲伸出一隻手去拉路思言的手。
路思言反手握住他。
“沒事。”
類似的事情在路思言過去的人生中頻頻發生,到後來都不會再去辯解,也不再去爭搶什麼。
除了和母親相關的。
回到家之後路思言捯飭了一會,想看看能不能自己弄好這張荒廢了十三年的儲存卡,但沒有用。
簫聲洗完澡出來,看到路思言還在那裡搜索如何恢復損壞的儲存卡之類的。
他呼嚕一下路思言的頭髮:“行啦,術業有專攻,明天去找人吧。”
“那你怎麼不自己修車。”路思言笑,轉頭看他。
簫聲的頭髮有點長了,不打理的時候會遮住眼睛。
——是的,他基本不怎麼打理。
“你要不要把頭髮剪一剪。”路思言問。
簫聲嫌麻煩,“有時間再說。”
路思言聳聳肩,轉頭繼續拿著儲存卡比對網上的修復教程。
“去洗澡休息。”
“你先。”路思言頭也不回:“我總覺得……啊!”
路思言被簫聲從後面打窩抱起,雙手穿過路思言的膝蓋窩,讓他一點也掙扎不了。
“幹什麼啦!”路思言苦笑不得。
簫聲把他放在衛生間門口:“需要我幫你洗的話,我很樂意效勞。”
路思言立刻鑽進衛生間關上了門。
次日一早,兩人吃了早餐之後拿儲存卡去修,找了個簫聲放心的熟人,對方很驚訝簫聲回來了。
“誒,聽說俱樂部要賣了?”修儲存卡的男人問。
簫聲:“謠言,別傳了。”
路思言帶著前些天新買的帽子,在後面跟著碎碎念:“對對,謠言止於智者。”
“行行行,意思再說我就是傻子了唄,弄好了我給你打電話。”
“要多久?”路思言很關心這個。
對方看了看:“兩天內,要是修不了更快,今天就給你。”
路思言微微抿一下嘴唇,有點搞不懂對方是在嚇自己玩還是真的。
簫聲把手搭上路思言的肩膀,微微摟著他跟那人說:“能不能別滿嘴跑火車的。”
對方揶揄他:“你看看你摟著個小帥哥的得意樣,跟個街溜子似的。”
簫聲佯裝要揍他,路思言哈哈笑著把他拉走了。
上車之後路思言問他:“這是誰啊?看起來跟很熟。”
簫聲:“我媽的小跟班。”
“啊?”
簫聲笑笑說:“我媽剛回國的時候認識了他,他一看我媽長得那麼漂亮風情萬種的就要追,幫我媽跑腿辦了挺多事兒。”
路思言:“然後呢?”
不會真的有一段感情吧。
簫聲轉頭看路思言,憋著笑:“我媽說讓他跟我結拜,當我乾哥哥。”
“哈哈哈哈哈哈哈!”路思言笑得癱在簫聲身上:“你媽媽還挺有有意思的嘛。”
“有意思的時候很有意思,沒意思的時候一點意思都沒有。”簫聲抿嘴。
路思言:“嗯?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說什麼啊!”
行車記錄儀交給了信任的人維修,路思言終於放下心來。
下午晚些的時候,簫聲要去俱樂部一趟,兩人站在衣櫃面前犯愁。
“怎麼穿好呢?”
路思言是不可能穿女裝的,正好今天降溫了,挑個寬鬆的風衣,戴上鴨舌帽就可以。
“反正你身邊多出一個人來一定是會被注意到的,只要不要讓他們知道我是誰就好了。”
簫聲靠在門框邊,所有若思:“那我怎麼跟他們說你是誰。”
路思言:“就說是你馬仔啊,你從鄉下帶回來的馬仔。”
“哪有大哥給馬仔開車門拎包的。”
路思言穿好衣服,扯出一個殷勤的假笑:“知道了,您的意思是讓我給你拉車門是吧?”
“你誤會了。”
“什麼?”
“我的意思是,要不直接說你是我男朋友,反正都知道我是gay。”簫聲說。
簫聲早些年在國外比賽的時候就在公開採訪里承認過自己是同性戀,反正國內的比賽規格不高,後期他基本不怎麼參加,不在乎國內的輿論。
路思言:“也是,但還是不行。”
“為什麼?”
“這太引人注意了。”
兩人爭執不下,只好作罷,一起出發去俱樂部。
langk俱樂部是國內最負盛名的競速類俱樂部,分四輪和兩輪,由於兩輪摩托車的主流賽事還是廠商車隊,兩輪摩托車的分部在國際上名氣不大,拉力賽和f1是主要的項目。
簫聲早些年跑地下摩托車賽事賺錢,後來被江文看中選進langk俱樂部,訓練了一個月摩托車之後就轉戰四輪,慢慢成為拉力賽分部的主力,代表俱樂部全世界征戰。
他拿下的足夠在中國賽車史上留名,但是卻早早退役,雖然在商業上有所成就,但還是無數人惋惜。
俱樂部位於平成市偏北的森林公園旁邊,包含一個訓練場,還有兩個大的訓練場在比較偏僻的郊外。
路思言是頭一回到這裡來,這附近看起來有些荒蕪,旁邊的那個森林公園也是,工作日並沒有幾個人來。
簫聲開著他的沃爾沃載路思言進去。
訓練場邊上的維修站有人在調試車子,他們遠遠看見車子過來,先是好奇,再是疑惑,最後拉住身邊的人問。
車子停下的時候,賽道邊已經圍了好幾個人。
“小言,戴上口罩。”簫聲囑咐。
路思言戴好口罩和帽子,和簫聲一起下車,在眾人的注視下走過去。
“老大!!?”
“真的是你回來了!”
“老大你去哪裡了?”
路思言看著這一群硬漢對著簫聲幽怨哭啼,有點腳趾扣地。
簫聲只是帥氣地擺一下手:“進去說。”
俱樂部有兩棟樓,一棟辦公用,移動是車手和工作人員休息的地方。
簫聲輕車熟路地走進一個大會議室,裡面牆壁上的黑板記錄著俱樂部選手目前的積分和排名。
跟著進來的人很多,路思言都走到桌子邊了,想了想還是退到簫聲後面靠牆的地方站著。
簫聲意識到之後轉身看他,壓著聲音說:“過來坐。”
路思言擺擺手:“不。”
“快點。”
路思言巋然不動。
“老大,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兩天你是不是見過艾華了老大?他今天都沒有來訓練場。”
“老大江總是不是真的要把俱樂部賣給新紀元啊?”
“老大……”
會議室里一大半的人都在嘰嘰喳喳地說著話,吵得路思言想捂住耳朵。
誰說女生聚在一起就總是嘰嘰喳喳的,男人聚在一起不但嘰嘰喳喳還此起彼伏,比女生吵一百倍,房頂都要被掀了。
路思言站在後面,沒有人關注他是誰,就當他是和以前簫聲身邊的跟班司機之類的。
簫聲靠著椅背,隨手拿了一個火機在手裡轉著玩,似乎對這種場面屢見不鮮。
大家嗚嗚喳喳說著。
簫聲回頭看了一眼路思言,發現他一臉生無可戀。
他拿起桌子上的一個煙灰缸在桌子上梆梆敲兩下:“行了行了!!都給我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