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園驚夢gl - 第五回夢魂廝纏了閑庭院

“誒,你說……”馬車搖搖晃晃,文卿托腮望著簾帷隨車身搖曳時、漏出的狹小光影,“道長她年紀輕輕的,會是因為什麼瘸的呢?”
光影中,是松江初春蔥蔚洇潤的風光。
車內暖融融點了爐子,寒意從縫隙侵入。舒宜雙手摩挲著湯婆子,戲謔道:“心疼了?還是說…因為你第一任未婚夫也是個瘸子,所以見著一個腿腳不好的就心生憐惜?”
文卿顧左右而言他,“未婚夫就未婚夫,別亂加前綴,什麼第一任第二任的,忒難聽。”
“行行,怎麼都好,反正遲早會有下一任,”舒宜挑眉,手肘頂了頂她,“來,說說吧,卜得怎麼樣?是吉還是凶?”
“這個……”文卿臉上一熱,放下帘子,不自在地正了正坐姿,“出了點意外,關鍵時候她被拉去準備法事了。”
“又放了鴿子?!”舒宜勃然大怒,“嘿,這廝還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會個算卦占卜很了不起么!”
文卿安撫道:“也沒什麼大礙,你也說我跟她現在是鄰居,往後有的是機會。”
“可……”她擰眉抬目,似十分擔憂,“可眼下正月,她作為世子名義上的師父,需要招待的客人數不勝數,至少在元宵之前是沒指望了,可等元宵之後又……”
“又什麼?”
“你難道就不怕在元宵之前你娘就安排你的婚事?”舒宜見她完全沒有憂患意識,繼續道:“你想想,自從那個姓榮的短命鬼的之後,你第二樁親事是個叄十來歲、在應天府禮部當差的進士,成親前的半個月中毒死了。第叄樁是蘇州鹽商,被查出官商勾結,死刑。第四樁就更……”
“停,別說了,”文卿則死鴨子嘴硬,“這些都是意外,只能說明媒婆的眼光不好,不能代表什麼。”
“可能確實是意外,不過現在沒人敢娶你也是事實吧?如今好不容易離開了應天府那片是非之地,你們母女這個處境,你娘難道不會想趁著還沒人知道那件事之前、趕緊安排你的終身大事?”
舒宜直言不諱,但真話實在難聽,文卿只覺臉上刺辣辣的,只是沉默點頭。
大約一柱香時間,馬車停在宋宅後門,文卿下車前問舒宜:“要進來坐坐么?”
“饒了我吧,我記得你娘不喜歡我。”
二人話別。
此時即將日暮西沉,廚房正在蒸糯米,炊煙裊裊,院子已經到處都是甘甜的香氣與苦澀的藥味混雜的氣味。
她走入廚房,對坐在爐子前扇火煮葯的婆子問道:“嬤嬤,快蒸好了么?”
“快好了,”婆子笑著擠出一臉褶子,“姑娘想嘗嘗?”
文卿點頭,一面對著院子里收衣服的春桃招手:“來,春桃,來吃江米飯了”
“誒!來了!”春桃應聲雀躍地跑進廚房。
“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兒似的。”婆子一面說,一面取了兩個碗來,打開木桶上的蓋子。
一瞬間,只見熱霧鋪面而來。婆子趁熱拿鍋鏟將米撥散,依次盛了兩碗。春桃端來歡喜地道了謝,文卿則見這煙霧,不禁心中一動,又去櫥櫃多取了一個碗來,與婆子道:“多給我盛一碗,我給隔壁的鄰居送去。”
婆子狐疑道:“姑娘確定隔壁院子有人?”
文卿不免心虛,只捧著自個兒手中的瓷碗,拿手指摘了一小塊放入口中,也不敢看人,“我見過一回,是個姑娘,想著遠親不如近鄰,多走動走動總歸是好的。”
“哎喲,姑娘怎能拿手抓飯吶!”婆子急得跺腳,匆匆取來筷子塞給她,一旁春桃看了看自己的手,自覺也取了筷子,“由我送去吧,姑娘坐一會,一會兒就吃飯了。”
說到吃飯,文卿這才發現廚房並沒有煙火氣,春桃見她疑惑,答道:“嬤嬤叫了酒樓送菜的,說叄十初一沒好好吃一頓,今天就當是年夜飯了。”
此時婆子已滿滿當當盛了一碗,一面感嘆:“姑娘也懂事了,知道做人情了。”
“我都二十了,也是想不懂事都不行了。”文卿端過碗,與春桃道:“我想認識認識,桃兒,你就讓給我這個機會吧。”
隔壁的院門與她們院子相仿,但更舊一些,木色也更深一些,與那人的手杖像是一種的。
文卿忐忑地靠近此處,左右看了看,將碗護在懷中,不許寒風吹拂。
深做了一個吐納,她緩緩平復心悸,上前以指關節叩了叩門扉,“叩叩——”半晌,無人應答。
她復又重複動作,仍是如此。
四下寂靜無人,她呆了一會兒,不由想起與舒宜的對話。
她更加抱緊了瓷碗,有些焦急地左右張望,只盼能看見些影子也好,但四下卻只剩昏黃暮色湮滅在夜色中的景象。
冬天的夜晚總是來得如此猝不及防,寒風也益發泠冽。
文卿蜷縮著身子,繞門來回踱步,正不知如何是好,身後傳來春桃的呼喚,“小姐,來吃飯了!”
沒辦法,只能先回去。
餐桌上,她跟婆子說了這事,婆子便將那碗飯拿去鍋里熱著,正要坐下吃了,已落座的婦人突然陰惻惻道:“那種寒酸東西,拿去送人也是丟人現眼。”
文卿見慣了母親陰晴不定,只坐下,乖巧地給母親夾了一大塊魚肉,“是嬤嬤說您這些天睡不好,要給您做甜酒釀。”
婦人怔了一下,像被扇了一巴掌,一下將碗摔倒地上,“我不吃魚!你不知道我吃不得腥么!”
文卿嚇得退了一大步,半天才從喉嚨間擠出一聲:“娘……”
春桃蹲在地上收拾,半晌嬤嬤從廚房回來了,也問了兩個來回,文卿便解釋說不知道母親不吃腥,婆子又去廚房盛了一碗飯,嘴裡念念有詞,“這魚是給姑娘你吃的,老奴看姑娘近來都瘦了。夫人,您也嘗嘗吧,聽說這家酒樓廚子的手藝十分了得。”
有婆子在旁調和,今夜這頓“年夜飯”吃得還算和美,但她心中始終惦記著那事,飯後閑來無事,便端了碗繼續去那人門前等候。
春桃見人遲遲不回來,揣著手出來尋人,探頭一看,直見自家姑娘竟然蹲在人家門前打起盹來。
“哎喲,姑娘啊,您這是——這是在做什麼?”春桃大駭驚呼,連忙上前將人扶起來,“這大晚上的,人不回來明天再說不行么?”
文卿朦朦朧朧聽見腳步聲,以為人回來了,結果睜眼一看來人,便被稀里糊塗拉起來,她只顧著先護住懷裡尚有餘溫的碗,斬釘截鐵道:“不行,不能等明天。”
“為何?”
“因,因為……”文卿不知如何回答了,支支吾吾半天。春桃見狀,狐疑地眯起眼睛,“姑娘,難道你……”
“難道什麼難道!不許瞎猜!”
“那是什麼?”
忖度了一會兒,不等她解釋,她再次聽見了那種叩響。
是木頭敲在石頭上的聲音,很遠,很輕,但文卿確定一定是她回來了。
她忙去推趕春桃:“回去,你趕緊回去,我發誓對方一定是位姑娘,一會兒就好。”
片刻,待春桃一步叄回頭回到院子,文卿仔細整理了一番儀容,回頭一看,不遠處燈光下的人影已經呆在了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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