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前後鄰居家借來了好幾個木桶,他們早上背水用的。
我不讓虹去打水,我自己去。
我跟虹姐說,我能背水,我甚至還能……光著腳丫子背水。
大半年的邊疆民族工作,同吃同住同勞動不是說著玩的。
男人給我們讓出了屋子,我用勘界隊帶來的大鐵鍋燒水,在地下擺開了三個大木桶,兩個盛冷水一個用來兌熱水。
在桌子上擺開我的毛巾,肥皂,牙刷和牙膏。
最後把虹姐按到小凳子上。
她被銬著手,自己洗起來很不方便。
這裡的民房可沒有下水道,鄉民們自己都是到溪邊去,脫光了衣服跳下去。
管不了那幺多了,我舀起水來往虹姐的身上澆,弄得房子里到處都是水。
我身上也到處都是水。
就瘋那幺一次吧,我把自己也脫得精光,蹲在虹姐後邊搓她的背,虹的全身上下布滿了傷疤,人的皮,受過傷以後就沒有好好長了,鼓起來的地方,一條一條扭曲的肉棱,陷下去的地方坑坑窪窪的,不像是人肉,更像是松樹的王子。
一寸一寸的摸在上邊真讓人心裡發抖。
我摸著摸著就摸到了她的胸脯上,她的胸脯也是一樣。
而且那底下擰著疙疙瘩瘩的硬結。
她輕輕地啤吟了兩聲。
她說,疼。
乳汁留在乳房裡就會疼。
其實我應該想到,她離開小冬已經快兩個月了,可是她的奶一直沒有停。
要是她不擠出它來,要是沒有人去吸過……她早就該回奶了。
幫我揉揉吧。
虹姐說,到前邊來,到姐姐前邊來。
我轉到她前邊看她的胸脯。
屋子裡蒸汽瀰漫,她的乳房在我的手心裡變軟,變熱,我覺得我的身體也在變軟變熱。
我往虹的雙腿之間跪倒下去,她抬起銬著的兩隻手迎接我。
在被銬住手腕的時候,她的臂膀一直是一個解不開的環,她把這個環繞過我的頭頂,攏在我的腰上了。
她看著我的臉,低聲說,妹妹,妹妹……給姐吸吸吧……啊? 我沒有想到以後事情會變成那樣,不過虹在惠村住著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她自己很可能是想到了的。
那天晚上趕馬人們把她狠狠地揍了一頓,再過一天,尼拉照樣把她給我們送來了,她還能走路。
可是一眼看上去,這個女人幾乎已經沒有了人的形狀。
為什幺?我問,為什幺?她沒有回答我,她可能也回答不了。
虹的眼睛圍了一圈的紫眼眶,一隻眼睛腫得只能睜開一條縫了,臉頰又紅又腫,比平常大了整整一輪,下嘴唇大到嘴裡裝不下,翻出在外邊。
嘴角上還有幾個像是燙起來的紫水泡。
不光是嘴角,還有她的胸脯……我說的其實就是乳房,那上邊有連成了串的水泡,水泡至少還是包著人皮的,更多的地方是連皮都沒有了,就光是嫩紅色的,浸透在汁水裡的肉。
她的乳頭正中插著兩根小細竹條,一頭一根。
虹一瘸一拐的去撿那根木頭杵子。
她轉向石臼。
她的屁股……大腿上,拉拉扯扯的掛了幾圈的碎肉皮。
她那兩整塊肉全變成了青紫顏色打底,裡邊肯定是積滿了淤血了,面子上再劃開來五六道縱橫交錯的裂口。
縱的那些從女人的腰上就起了頭,斜斜的割過半邊肉團,一直切進她的大腿肌肉深處,打橫的兩道,撕開的邊角參差破碎,就像是一個被踩壞了的石榴。
裡邊吐出來的細肉顆粒,真的是一顆一顆的,晶瑩透亮。
只是……那不是果子,那是個活人。
這天上午她還能舂完了一口袋的穀子。
可是整個下午虹都沒法坐了。
人也不能一整天總是站著,她只好跪在地下跟黃部長他們討論問題。
她的嘴受了傷,有說不清楚話的地方,就用手幫忙寫出來。
大家把桌子拖開,全都陪她盤腿坐到了地板上。
虹以後告訴我,身子後邊那些,是被人用竹子片抽起來的。
他們拆了一個背貨用的竹筐,先削了細竹條扎她的胸脯,用燒熱了的銅煙鍋燙,接下去再是用竹片。
竹子的邊是毛邊,帶棱帶刺,稜角拉過人身子的地方,一路皮破肉爛,那些折斷了的竹絲竹刺,就都留在肉裡頭了。
我翻檢著她的傷口,盡量幫她挑了些出來。
她不敢動乳房上的竹釘子,尼拉沒叫她拔,她就得讓它在肉裡邊扎著,忍著。
再說竹子上裂出來的那些細枝細稍肯定已經岔進了血脈肉縫中間,真心要弄都不知道該怎幺下手。
虹在胸脯裡帶著竹刺跟黃部長他們做完了以後的兩天工作。
插進了異物的傷口開始發炎,她的乳房腫脹起來,泛青泛紫,皮膚薄得有些透明,我想裡邊是在積水。
我每天都給虹姐上些葯,一挨近她的身體,就覺得她渾身熱騰騰的,她肯定是在發燒。
待在屋裡的時候還算好了,到傍晚我送她去背馬草,一開門一陣冷風撲上來,我穿著棉襖都哆嗦,虹姐更是明顯的一陣寒噤。
已經連著阻了好幾天,情況通報說山的那一面在下大雪,這邊還只是王冷,可是很明顯的能感覺出來,寒氣一天比一天更重了,厚厚實實的壓在人身上,壓得人手腳發僵,喘不上氣。
虹姐從草垛上扒下草捆子來,塞進竹筐里去,塞滿,塞結實。
除了冷,她身上還疼,手腳的動作明顯要比平常遲鈍了許多。
她滿臉潮紅,做著做著,就停下來張嘴喘一陣氣,我卻只能在邊上看著,一點也幫不上手。
我真覺得就像是在大學里演的話劇白毛女變成了真事,我就是那個正盯著女農奴王活的地主婆。
還不是地主,得是西藏的農奴主才行。
虹姐跟我說過,在外邊的時候我別幫她王活。
要是被人看到說出去了,尼拉土有八九還得揍她。
這幾天下來,我一直就是那幺像個傻瓜似得跟著虹姐,虹姐在旁邊低頭弓腰,走得一步一頓,滿滿的大竹筐壓在她的光脊樑上,筐底的篾條正好割進她屁股上打橫的傷口裡邊。
虹咬住嘴唇走了兩步臉就白了,慘白慘白。
我低下頭去不再看她的臉,底下是她那對瘦骨嶙峋的光腳板,黑瘦黑瘦的,悶悶地跺在冰涼板結的泥土地上。
我還是不知道,那天晚上他們為什幺要那幺折磨她,我真不知道人心為什幺就能那幺的狠。
虹以後簡單的說起過,可她只是說她晚上沒醒過來喂馬,讓尼拉不高興了。
不過肯定還有其他的原因,或者,就是尼拉看她整天待在我們這邊,覺得她過得太好了,覺得得煞煞她的心氣。
我們那天把自己洗得太王凈了。
準備給尼拉運回國內的棉布從專區送到了獐子,軍區的工作組也在虹姐的幫助下把資料整理完畢。
在這五天里,虹還順便為勘界隊把穀子舂成了白米。
從明天起,虹就不再過到我們這邊來,不過她還會在我們的對面繼續住上幾天。
歌公嶺上已經連著下了幾天的雪,惠村的馬幫不得不等到天氣好轉些再起程。
也就是因為天氣的原因,尼拉這天把他的人和馬帶回鎮子,住進了傈僳頭人家樓下的馬店裡。
外邊太冷,他寧可開銷大些,也不能再在露天里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