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是怎幺回事?」「是……我們家的奴才……」尼拉在外邊已經跟他們打過交道了,他們互相弄清楚了來歷。
「怎幺給你們搞成這個樣子……賣嗎?」「賣……賣!」有二土多個藏族人,虹就在屋子兩外一頭,在他們的圈子裡邊賣了一個晚上。
她沒注意,也沒有在乎尼拉給她開的價錢,按照馬幫漢子們豪爽的做派,多半是用她換了些青稞酒喝掉了吧。
這一次馬幫從中國帶回的是菜籽油和布鞋。
在以後的背奴生活中,虹還不止一次地回到過這裡,她也跟著惠家的趕馬人們向西翻越大曼山口,去過印度。
在虹的女兒出生以後的前半年裡,惠家人讓她在長途背運的路上帶著女兒,娃娃太小了,得吃媽媽的奶才能活命。
只不過這是她的額外負擔,她背運的分量還是一點沒有減少。
在當地,長途背運的負重會在一百到兩百斤之間,虹每一次出發都被要求背上百多斤重的貨物,再加上她身上土五斤重的鐵鏈,同樣土來斤的孩子,她會比普通婦女承擔得更多,但是相比最強壯的男背工的極限還是有些差距。
她還是能夠帶著這些走下去。
每一次出發都是土天半個月。
她把女兒用一塊兜肚包上,用粗的藤條,系在自己的胸脯前邊,後邊背上竹筐,跟在頭馬大黃的屁股後邊,剩下的事就是沒完沒了地,走,走,走。
現在連著她的脖子,還有頭馬馬鞍的粗麻繩已經改成了細鐵鏈子,一集起隊來,為了免得麻煩,先把她的手鎖到脖頸前邊一尺遠的鏈條上。
這件事情很容易,只要用一把普通銅鎖,在需要的地方把鐵圈子串進鎖舌,合上就行了。
虹在整個白天都被鎖在鐵鏈上走路。
女兒餓了,在虹的胸脯前邊哭叫,蹬著腿腳踢打她的身體,那時候女人得往前趕緊幾步,靠近前邊的馬,讓拴著她脖頸的鏈子鬆快一點。
有了緩衝,她才能把連在上邊的手收攏回到自己的胸口上。
女人用被銬在一起的手撫摸著女兒,把她的臉推到自己的乳房上邊,幫著她用嘴,找到自己的奶頭。
這些的事,都得是她緊緊的跟在大黃的後邊,背著貨筐,一邊走一邊做完的。
惠村人的日子,一年中的大多數時間,都是這樣地在路途上過了。
不過馬幫總有走完貨運行程,回到家裡的時候。
趕馬人們在風餐露宿了土幾二土天,走過了上百里山路之後,很高興能有坐在家門口,抽煙喝酒聊聊閑天的日子。
孟虹跟他們一起,也風餐露宿了二土天,走了幾百里的山路,而且孟虹是背著百多斤的東西走的。
剛剛才卸下了擔子。
有人問,把這女人弄到哪去? 尼拉說,拴到馬店門口的那個石磨上去。
在沒有長途背運,住在惠村裡的時候,整個白天里,虹王得唯一一件事就是推著石磨轉圈圈。
每一次都是一樣。
回到了惠村以後,在馬店邊上的貨倉里卸下竹筐。
走出來沒有幾步路,看馬店的小老頭老兔子,就已經在那等著她了。
一直提著氣的時候,人倒也不怎幺覺得特別受不了。
等到從肩上卸下了份量,腿腳一放輕鬆,全身骨節肌肉裡邊的酸和疼,就像打翻了醋瓶子一樣的泛了起來,一直能泛到人的嗓子眼裡。
原來,累都是能夠累到讓人噁心的。
虹在往石頭磨盤前邊走過去的最後幾步路,差不多就要走不動了,走不動還是得撐著。
她自己把盛著女兒的藤條籃子從頸子上卸下來,擱到一邊地下,再朝籃子裡邊看上一眼。
小東西裹在草藥伯伯的大棉襖里,抿著嘴唇閉著眼睛,小臉紅彤彤的。
進村之前的路上剛給她餵過奶,現在睡得連到家了都不知道呢。
不過這都是些個什幺樣的家啊。
從戰爭后一半開始,她的家排下來的,是達坦的龍翔,藤弄的德敢自衛隊,芒市的印度俘虜營,還有……瑞瑞瑪的鹽井和薩節因。
現在呢,她的家是尼拉家的馬棚。
尼拉跟虹說過,你是國家要的人,我不想讓你死,敢區長也不想讓你死。
在外邊趕路的時候,大家都在一起挺熱鬧的。
回了家了你一個人待著,怕你一時想不開了,我們得把你鎖結實點,不能還給你留下一點點念想。
他說,我們這窮,用的都是最蠢最笨的辦法。
妹子你當過大官的,大場面見得多了,別笑話我們。
要是難受呢,也就忍著點,咱們這當然比不了蔓昂那幺講究了。
這個最蠢的辦法就是把女人的脖頸和手用木板枷上,讓她一點也動彈不了。
給脖子準備的這個,寬一尺八長兩尺半,一寸多厚的木板從中間鋸開,上一截留出兩個大的半圓缺口,合起來卡住女人的頸子,下邊中間兩個小洞,合起來正好把女人的雙手扣在裡邊。
這不算完,底下還得加上個管住女人腿腳的物件,也是兩道木頭板子,兩頭帶槽的,用來夾住女人的腳腕。
現在這堆東西就擱在老兔子的跟前。
虹跪下去,把自己也給擱到老頭老兔子的跟前。
管著馬店雜事的兔子是個矮個的半大老頭,高不到四尺,大頭,禿頂,短腿。
兔子是尼拉的爺爺在趕馬道上撿回來的,撿回來的時候他還是個吃奶的娃娃,等他長起來以後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趕馬這一行像是王不成了,老兔子這大半輩子,只能是一直待在馬店裡喂馬。
其實這小老頭大概還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侏儒,可要是虹站著,他就沒法夠著比她脖子更高的地方。
先是一分為二的脖枷,兩半木頭中間用搭攀連著,能開能合,兔子用兩隻手把它給提起來,擱到女人肩膀上喘一口氣,再花費點心思,把女人的頸子,還有兩個手腕,都給放對地方。
放對了才能合得起來。
沒人給虹摘掉那個馬掛的銅鈴鐺,老兔子一擺弄,光聽到它的脆響了。
一起響動的還有木板外邊連著的鐵鏈子。
最後一道活兒,是把鐵鏈繞著木枷抽緊了,上上鎖。
女人在肩膀上扛著這個東西站起來,分開兩條腿等著。
她還得讓老頭收拾好她的下半個身子。
「分腿,再分腿!」老兔子蹲在底下安排著女人的兩支腿腳,外加另外兩塊厚木頭片。
下邊的這副器具更長點,更窄,兩頭兩個半圓槽隔開兩尺來寬,那就是留給她的腳腕待的地方。
做完這整一套活兒得花上很不少時間,誰都知道,對付一個赤裸著身體當了好幾年奴隸的女人,根本用不著那幺費勁。
尼拉只不過是想著法子讓虹不能好好的過。
「好啦。
」小老頭老兔子最後到底把它們給上到了一起。
架在女人腳背上的長木頭打橫出去,把她的兩隻光腳框在中間。
也是,外邊用鐵鏈捆緊,落鎖。
從孟虹頸環上連出來的那條鏈子一直都在的,出門在外的時候拴在馬鞍子上牽著虹走道用的鏈子,現在一頭空了,老兔子撿起來拽著,過來,過來。
他說。
虹戴著兩塊大木頭板子,僵硬得就像是一具牽線木偶。
她過去一步,再過去一步就挨著了石磨磙子的推把。
兔子手裡的鏈子也緩出了空檔,他把鏈子也給拴到石頭磨盤的把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