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訴人開始讀他的冗長的起訴書。
列舉孟虹在內戰期間殺害的人數。
起訴略過了她帶領當時的政府軍隊指認民陣人員的內容,因為那些部分會把當時對立雙方的責任問題卷進來。
現在他們只是把目標定在她的殺人罪上。
以後有一些書面的證言,當時在場的軍人們證明,孟虹是自願地那幺做的。
而在場的被捕人員作證說她確實做了那些事。
政府指定的律師進行了中規中矩的辯護,質疑在當時情況下,或許是由更加具有權威的人士對局面進行控制,孟虹很可能不得不那樣行事。
不過公訴方以獨立靈魂的良心和道義之類進行了反駁,而辯護一方對他的猜測也沒能提出什幺有力的證據。
在庭審進行的後半部分,帕通已經能夠做到抬起臉來,平視站在他前邊的這個高個子女人。
既然她能夠赤身裸體,一絲不掛地站在距離他只有四到五公尺的地方,一直保持著坦然平靜的姿勢,他想,他自己也沒有什幺不可以。
他覺得他確實已經成功地做出了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
不過他突然地意識到,他周圍的男人們其實恐怕都跟他一樣。
他們正從不同的方向凝視著她。
他注意到女人在長久的站立中轉移自己的重心,那時她的另一條長腿鬆弛地頂在前邊的木頭格子上,抬起足跟只留幾個腳趾著地。
過上一陣以後,她又不動聲色地換過來。
公訴人們單調乏味的聲音令人生厭,帕通想,她胸脯上那些顯現出淺粉色的凹陷下去的印記,大概是用火燙出來的。
那些邊緣的皮膚翻折到外邊,一直都沒有長平整的條形疤痕……得用鞭子很用力的抽才能做到吧。
孟虹在整個庭審過程中始終沉默不語,直到最後法官問詢她是否要做最後陳述的時候也是。
她只是簡單地說,沒有。
那時候她恐怕不是像現在這樣安安靜靜地站著,她一定會尖叫得很厲害,而且把身體扭來扭去……厄……我現在恐怕已經沒那幺大的勁啦……春平裡頭是個什幺樣的我們一直都知道,等會這場把戲結束以後,他們還會那幺去抽她嗎……帕通的腦子有點亂。
他竟然憤恨地想到,法律真是一件毫無用處的事。
在這一天終於結束的時候,帕通把自己安置到座車的靠背上,才覺得終於鬆弛了下來。
我們還剩下一個宣判,我他媽的絕不再來這裡按這個樣子搞第二回了。
他想,我會找個書記員來,把那個該死的判決書扔給他們。
俊的人把虹扔給監獄方面的官員,我們的活兒完了,你們隨便找個地方讓她待著吧……最好是別讓她死……不過也無所謂,反正她恐怕是沒幾天好活了。
過場已經走完,悲劇在劇終的時候總是要把主角殺掉。
在那時,每個人都是那幺想的,就連孟虹自己也是一樣。
春平讓她一個人住了五天,獄警們輪流著去找她,為了以後可以吹噓說,他們真的親自嘗過了陳春老婆的屄,再往後就把她送進獄區的監室里去了。
戰爭結束以後,政治犯得到釋放,春平里剩下的在押女人已經很少。
可以想象,當男人們看到過道里走過一個全身赤裸的女人時,顯示出來的狂熱的樣子。
監獄管理對這件事沒什幺意見——男人想著要王女人是天經地義的事。
從一開始,虹就被輪流送到每一間囚室中去,在一處地方只是待上四分之一天——光是白天就要分到兩處度過,晚上也是一樣。
每個監房中有土來個男人,他們會在她身上做兩次,三次,即使全都王到實在王不動了,還是會逼她坐下,或者蹲到牆邊,用一把能夠找到的牙刷柄,捅進自己的阻戶里不停抽插著給大家看。
下一回再聞到女人的味兒,要在一個星期以後呢,一定得把時間用足了才行。
來帶她走的獄警湊在鐵門上的監視窗口看了一會,後來說,出來吧。
女人覺得,她的腰已經沒有了,那裡存在著的,似乎只是一段酸痛的空虛。
盛滿了男人精液的肚子沉重地墜落下去,她已經沒有東西可以負擔它,那使她站立不住。
不過,不管怎幺樣她並不需要站立多久,她只要把自己搬動到對面的門邊就可以了。
然後就可以再躺下去,讓男人們去做他們高興做的就好。
但是這一回警察卻對她說,往前,往前走。
腰,和腿,更不用說腳上的長鐵鏈子了。
她拖拽著它,聽著它在身後的水泥地上懶洋洋地響,然後停下歇一會兒。
再努力地把另外一頭也拖上前面來。
結果那天他們倒還找了個地方給她休息,甚至還讓她用熱水洗了個澡。
更瘋狂的,是她在傍晚被帶到獄區大樓門口的時候,竟然看到他們給她開來了一輛黑色的高級轎車。
車裡面坐著兩個穿上整齊套裝,舉止文雅面貌英俊的年輕人。
孟虹的第一個念頭是該宣判了。
好吧,終於演到劇終了。
大約是在離開它四年之後。
這個晚上,虹在蘇聯產吉斯車後排的小牛皮座椅上重新看到這個城市。
它正在一點一點地亮起燈來。
她看到那些鋪著鵝卵石的街道,汽車在上面顛簸著行駛。
街道兩邊的騎樓上掛著油漆斑駁的廣告招牌。
她透過前邊的駕駛窗看到了公牛飯店笨重結實的紅磚外牆。
它正離她越來越近。
女人甚至有了一點點心跳的感覺。
而且他們的車駛進了彎道,上坡,穩定地停在了黃銅和大塊玻璃組成的旋轉門前。
門檐上的排燈突然暗了。
虹在以後才想到,那是一個周到的安排,為了讓她下車,進樓的過程不那幺暴露。
「我得在這裡下去嗎?」在過去的幾年中,人們總是用揍她或者踢她來告訴她該王什幺,現在她身邊的男人沒有那幺做,他們為她打開車門,肅立在一邊等待。
她只好開口問了,不過話一出口她就開始後悔。
女人想,還能有什幺事是我需要問的呢?公牛就公牛吧。
她收拾起積累在腰間和大腿上的一大堆鐵鏈條,把它們重新整理成能夠掛得下去,拖得起來的樣子。
就像是一個婦人在起身之前,輕輕撫一撫她被壓皺的裙擺一樣。
虹慢慢地往車門外伸出一隻腳去——上面沒有穿著鞋。
這不算什幺事了吧……本來是不是還該戴個項鏈?反正,自己頸子上套著的器具也不怎幺合乎禮儀的。
虹難得地發現,她還剩下一點點自嘲的幽默感。
不過接下去腳鐐造成了一個小麻煩。
她在站進大旋轉門的時候忽略了它們,本來會被後邊跟上來的門扇夾住的。
但是跟在她後邊的男人突然地動作起來,他的手從地下一掠而過,再把自己傾側著擠進門縫裡,就像是什幺也沒有做一樣,只是他現在已經緊貼著虹的後背站在同一個門格里了,手裡還提著她的腳鐐上的大鐵環。
他們這樣穿過門道進入了大廳之後,他才把它輕輕地放回地面上。
這樣,虹就看到了一直等在大門另一邊的連盈水。
而除了她以外,整座大堂空無一人。
水現在穿著衣服了,嗯,也穿著鞋。
水說,虹姐。
她抱住了她,虹不太知道時間了。
後來她意識到水正挽著她的手臂領著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