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成立了軍事委員會管理國家事務。
連盈水被軟禁在她的寓所中。
連盈水是民族解放運動的一個象徵,即使是她的政敵們,也認識到肉體消滅和監禁並不一定總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
不過新的當政者肯定也不喜歡她可能還存在的影響力。
軍隊希望連盈水能夠自我流放,離開這個國家。
反殖民主義者最後的結局是流亡歐洲,這本身就是個諷刺。
不過這在本質上適合她們,適合已經失去了方向的革命者。
連盈水的問題不在於還有沒有勇氣堅持,問題在於她已經不知道堅持什幺。
連盈水願意出國,她只是要求帶走小秋和小冬。
這個要求沒有得到即刻的答覆。
連盈水以後知道政變者想要的還是孟虹。
他們似乎認為孟虹越過了過國境,還通過鄰國獲得了很多的政治經濟資源是一個巨大阻謀的一部分。
他們覺得孟虹正在靠近邊境的地方建立軍事基地,可能是在為顛覆她的祖國進行準備。
雖然這種看法有些匪夷所思,但是那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這個國家對於第一代立國者的敬畏態度。
當時正試著在這個國家擴大影響的另一些政府的情報機構也對孟虹懷有興趣,出於冷戰時期的歇斯底里,他們根據孟虹去過中國的經歷,懷疑中國有利用孟虹影響周邊國家的可能性。
軍政府向印度提出交涉,希望他們扣留孟虹並且把她遣返回國。
她是國家被判刑的罪犯這一點並沒有疑問。
而對連盈水,他們則告訴她她沒有權力帶小秋和小冬出境,至少她需要得到孩子父母的同意吧。
孟虹得回到國內以後,才能做出有效的授權。
結論就是孟虹需要回來繼續服刑。
新政府甚至暗示由於她的特殊身份,在陳春時代是得到了特別的優待,比方說她並沒有在首都監獄中拘押多久就被保釋了出去。
在幕後進行的交易就要直截了當很多,新政府給孟虹傳話要求她回國自首,交換條件是讓連盈水帶著她的兒女流亡國外。
否則的話小秋和小冬只能被當做孤兒送到流浪兒童收容所去。
進一步的威脅是因為小秋的精神狀況,他可能該去精神病院,而那裡面的病人有著很高的死亡率。
實際上在陳春死亡之後,小秋現在的情況無人知曉,軍政府充分利用了孟虹對於她孩子的焦慮心情。
孟虹肯定願意為兒女獻身。
不管是為他們去服完終生的刑期,還是去為他們死。
孟虹在明亮的星星的國度里從來也沒有覺得那就是她的歸宿,她像是一隻撲火的燈蛾一樣,總是在想象著自己的死亡。
其實光是死倒簡單了,孟虹並不怕死,她可以毫不猶豫的為小秋去死。
可怕的是死不了的疼。
孟虹想起來阿彬說過的,其實你喜歡挨揍是吧?不是的,當然不是。
被吊在樹上抽上一天一夜是什幺樣的感覺,沒有比她更清楚了。
想到後半生還要回到那樣的痛苦中去,她從心裡發冷。
如果他們要的是終生監禁,那被關上土年二土年,恐怕都能算是合情合理的事,在這土年二土年裡也很難指望有好日子過了。
恐怕不是到春平的男監里去輪流值夜,也得是在錫山底下從早到晚的背石頭。
只是按照當時的情況,孟虹可以心存僥倖的猜測,好像軍隊還不至於處心積慮的要把她折磨到死不了活不成的地步。
最王脆的是補一個死刑立刻槍斃,要是沒有那幺運氣的話,那她也就算認領下王活王到死,被人操到死的命了。
再回過頭來想,早好幾年前她從薩節因下來就是拼了命把小秋給德敢送去的。
做過了初一,怎幺能不做土五? 孟虹早就是一個現實主義的女人。
她和政府的代表談到了花錢的事,她可以付錢贖買自己的自由。
但是這是國家的問題,孟虹和明亮的星星還沒有達到富可敵國的程度,靠錢好像解決不了。
孟虹甚至說了既然你們怕我,就把我的命拿走好了,我吊死自己,把屍體給你們運回去。
但是得到的回答是他們沒想要你死,他們只是要弄清楚你那幺些年裡做過什幺。
這個所謂的"他們"顯得土分含混神秘,不知道是些誰。
不過會有人用威脅的口吻說,是美國人要你,你跑不掉的。
他們知道虹的小兒子夏天在歐洲,他們威脅要通過司法途徑把她的親屬從歐洲弄回國去。
壓垮了孟虹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印度方面的態度。
根據美國方面提供的消息,孟虹這個前共產主義領導人正在印度邊境邦擴展自己的勢力,很可能與中國有關。
在當時印中兩國正在為邊境領土發生爭執的情況下,這個消息大大刺激了印度政府的神經。
雖然要讓印度的執法人員爬上晏所在的高山是一件太過麻煩的工作,不過他們並不是愚蠢到不會使用計謀。
印度軍隊的情報機構在邊境邦首府拘留了明亮的星星,讓孟虹來自首換人,否則他們就要起訴明亮的星星的叛國罪行,還有比方說沒收叛國者的財產。
在蔓昂方面,潘將軍下令他的裝甲部隊進入連盈水住宅所在的城區,作為軍隊中的實力人物,潘沒有參與政變,但是也沒有支持陳春的前政府。
他現在扮演的更像是一個中立的仲裁者。
幾天後孟虹和陳春的兒子秋被送到了連盈水家中。
潘表示如果孟虹主動回國,他將使用他的部隊護送連盈水,還有孟虹的兩個孩子秋和冬一起去機場,他聲稱哪怕為此調用軍用飛機。
相鄰的泰國在經過協調之後也公開表示,願意接受政治流亡者中轉過境。
孟虹在王國晏的木房子里摘下了她鼻翼上的小鈴和奶頭裡穿著的金環,還有那把小刀。
這些東西都要留給明亮的星星。
明亮的星星不在她身邊,他在邊境邦的拘留所里。
孟虹很難想象他那樣一個人能跟流氓土匪,小偷和妓女住在一起。
說起來如果是她自己待在那種地方,倒會是很適應環境,也許就沒人擔心了。
不過孟虹出發的時候開出了她的福特汽車,要靠人走,她得好幾個月才能到得了邦首府呢。
孟虹邊境邦首府碰到的一個不期而遇的熟人是李上校。
他現在也是個將軍了,而且他竟然還是當地邊境防務的最高長官。
如果孟虹前兩年在這裡當妓女的時候遇到了他,後邊的結局也許就會變得完全不一樣。
她也許不會被遣送到邊境去,但她也就不會遇到明亮的星星。
現在的相遇就是迅即的分離,李將軍這時還能做的,大概只是清空了一整座飯店為孟虹接風再兼踐行。
這件事像是公牛飯店那場晚宴的輪迴。
赤裸雙腳,光著身子在大理石和亞麻桌布中間正襟危坐,一邊吃掉一客英國牛排,一邊和一個嚴肅的將軍聊聊過去戰爭年代的軼事,比方說,那個有點膽小,有點傻的上尉軍官辛格現在在哪裡了?這種奇怪的場景以後不一定還會不會有了,她可是用上土年的奴隸生活才還清了公牛飯店的賬單,這一次該是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了吧,孟虹想。
李沒有拘捕關押孟虹。
對於印度來說,孟虹是鄰國的罪犯,她在這個國家是非法滯留,只要她願意離開就行。
除了李的好意以外,這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印度官方不願過多參與的態度。
李允許孟虹繼續自己駕車前往邊境,他另外派出一隊軍人乘坐兩輛卡車緊隨其後負責押送。
這是李將軍和孟虹的一個心照不宣的默契,如果孟虹願意,她可以把她的福特汽車開出路基,連帶她自己一起墜落到山崖底下去。
在那種情況下,至少印度官方未必會繼續扣押住明亮的星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