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虹把車停在坦達市的警察局門口,要求政府把她關進去,但是那裡的官員們告訴她說,她應該去的地方是錫山,按規則她該是在那裡服刑,她也應該回到那裡去自首。
他們的意思大概是要你的是軍隊,我們可是寧願置身度外。
孟虹的手腕腳腕上一直是戴著粗鐵鏈子的,也一直光著腳。
明亮的星星後來給她買過很多雙鞋子,也許是嫌麻煩,也許她只是習慣了。
再說就算穿上,反正也只是這一條路,到點就得脫了。
在印度明亮的星星和她找過不少專家,試過很多消除過敏的藥劑,到了後來,她的光屁股問題差不多算是解決了大半。
要是保持用藥的話,孟虹已經可以做到穿上些輕薄光滑的面料。
只要不把自己束縛得太緊,她在腋下圍住整幅絲綢,在腰部系一個寬鬆的結,至少在印度這樣的熱帶地方並不顯得太過特別,那裡女人們的紗麗差不多也就是這副樣子。
只不過涉及到女人打扮的領域,在物質之外更多的還是心境。
比方說她還是很少穿鞋出門,比方說她去參加李將軍的私人宴會。
她是圍著她的綢子去的,卻在飯店的更衣間里把自己重新脫到赤身裸體。
或者李是老朋友了,他該有權利在告別的時候再看到一次她的胸脯。
這個國家還是有了一些變化。
孟虹現在知道從坦達到高原西部的尼珀已經修通了簡易公路,而公路的終點就是錫山。
纏繞著一身素色錦緞的孟虹從坦達警察局門口走回她的汽車,女人裸露的肩膀和膝蓋以下的腿腳黝黑結實。
她在車門邊站立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赤裸的腳掌下有些特別的感覺。
粗糲的砂石,還有橫豎交織的野草根莖和過去每一天里踩到的肯定沒有什幺不同,但是她應該想到的,這是這個國家的土了。
周圍有許多|最|新|網|址|找|回|---2ü2ü2ü丶ㄈòМ人,警察和警官們,跟蹤監視她的一大一小兩車不明武裝人員,還有當時當地正好路過圍觀的坦達市民。
孟虹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解開腰間的綢帶結,把自己整幅的衣服扔到腳邊。
她不可能帶上一堆抗過敏的注射針劑到礦洞里去背石頭,重新光著屁股走來走去的過日子該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吧。
這像是個賭氣,甚至可能是個炫耀。
她在這裡做完就好,不用再等到錫山那幺遠的地方。
女人在把重新赤裸的身體安置到福特座椅上的時候哆嗦了一下。
稍微有點陌生的感覺。
她剛才為了拉開車門彎腰用力,沒有了約束和遮掩的乳房,赤裸裸沉甸甸的飄蕩了出去,她意識到周圍的目光,那甚至使她臉上微微發熱。
這可又是件不知道多久沒有發生過的事了。
女人腳下的鐵鐐在汽車底板上鏗鏘響動,她的一對赤腳流暢地控制著離合器和油門的金屬踏板,女人用系著鐵鏈的手換進檔位。
她想,要是明亮的星星坐在邊上,大概又會盯著她看上一陣。
這都是些散發出熟悉氣味的人和事,是我在整個人生里終於變成習以為常的經驗。
我的赤腳和鐵鏈,還有裸露的全部女人身體,用大家更喜歡的,張嘴就來的說法,是我的奶子,和屄。
現在我們又把這些恢復到了她們原來應該有的樣子。
拖著腳鐐在地下走出去土多步的距離,就已經足夠讓我回想起來這些熟悉的礦砂礦石。
赤足走上去它們是堅硬的,帶著稜角的,而且在高山上的這個季節,它們遠比印度陽光下的紅土更加寒冷。
我的車在離開坦達以後被人截停下了。
他們到底是不放心讓我自己開著。
我被放置到後座上,夾在兩個男人中間。
從脖子一直到我的腳跟底下,拴著我的金屬器具都是現成,不過他們還是謹慎的把我背過手去再加上手銬。
一直開到錫山,除了我的福特之外,還有兩輛汽車外加全副武裝的人馬,大家都停在下礦洞的口子邊上,有人給我拉開了車門。
手不方便,我只能在坐墊上扭動身體,把自己搬運到汽車外邊去。
牽扯著鏈環的光腿赤腳往車門外邊張牙舞爪揮來揮去的樣子,連我自己看上去都覺得愚蠢。
是的,外邊當然是有不少人看著的。
錫山的官員,工人,和工人的家屬們,這本來就是一場公共事件。
突然地暴露在他們所有人的視線之前,也確實讓我遲疑了片刻,好像是拉開房門突然走到了正午的大街上有些眼花繚亂。
我該往哪一邊走呢? 要是錫山沒太大變化的話,那些圍著鐵絲網的木房就還是礦上的辦公室,我是不是該去裡邊辦個什幺手續,比方說在那張表格上籤個名字?當然了,也許他們希望的是我直接走到礦井底下去,在那裡撿起我碰到的第一個竹筐背上。
那樣大家就都能省掉很多的裝模作樣。
接著我就看到了我們的熟人,早兩年錫山罕老闆的秘書,他現在該成了這塊地方說話算話的那個老大了。
他站在靠礦洞的一頭,身邊圍著一夥穿軍裝帶槍的,和穿西裝帶眼鏡的隨從跟班。
他們肯定是在等我過去吧。
人在反背雙手的時候總會顯得有些局促和緊張,如果她同時還是赤身裸體的,要想試著安排好自己就更加困難。
鐵鏈的約束和牽絆表明這是一個沒有抗拒能力,只能聽任你隨便擺布的女人,而赤裸的意義大概在於無恥,還有淫蕩?人類社會制定的遊戲規則在於,上邊遮掩住胸脯,下邊披掛到大腿,那樣把自己包裝完整的女人才是一個正確的好女人。
哪怕真正的貨品是一個小土盆子,紮上一堆花蝴蝶結就發乎於情止於禮了。
把性暴露給公眾是妓女們做的事,就好像聖誕節禮物沒有被裝進襪子,而是赤裸裸地直接掛到樹上一樣駭人聽聞。
她在那樣做的時候就把自己排除到了人與人和諧共處的嚴肅戲劇之外,變得像一個動物園一樣直截了當了。
我走過從自己到我們錫山的前秘書這土多步的距離,走完以後我已經確立了自己角色扮演的基準。
我變得像一個女礦奴和婊子一樣直截了當。
好吧,我說,報告長官,女犯人孟虹回來報道了。
前秘書滿面笑容地向我伸出手來,不過我沒有辦法去迎接他的這個姿態。
他面不改色,隨機應變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虹姐啊,虹……虹姐……」他說,「虹姐知道錫山是個小地方,到處亂糟糟的……看看看看,那幺多人圍起看著……上邊也有安排,說讓虹姐先下礦里去……下邊規矩好點,人沒那幺雜……」這也算在我的意料之中。
他們一直喜歡地洞那樣的地方,那裡能給各種看上去像阻謀的事提供安全感。
我說,向什幺地方彙報一下吧,我回到錫山了。
這句話大概有些多餘,可我還是得把它說出來。
他說那是當然的……一定……虹姐放心……接著他就急急忙忙地對他的人說,下去下去,陪著虹姐進去。
變化是下井有了升降機,主礦道里還鋪好了軌道,現在運石頭用的是人力推行的鐵皮礦車。
一開始走的這些地方我都算熟悉,可是那幾個男人帶著我越走越遠,越走越僻靜。
我是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隨時等著有人從背後上來捅我幾刀的。
把我悄悄王掉未必就不是一個可行的選項,不過他們倒是一直都沒有下這個手。
錫山的地面上小,地底下很大,最後讓我走進去的一個礦洞偏在主道一邊,又低又窄,從頂棚的支架縫裡還在往下滴水,地下自然也積起來一片一片的污水窪坑。
我迎頭就撞上一個赤身裸體的壯漢,彎腰弓背的抗著一滿竹筐石頭從裡邊出來,他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