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很放肆地大聲哼哼,嘟嘟囔囔地說了些王死你,爛婊子之類的廢話,最後是一陣粗重的啤吟,夾雜著幾聲壓低的吼叫。
"滾吧,別再讓我聽到聲音!""砰"的一聲他關了門。
過了一陣,女人的光腳掌蹭著地板小心翼翼地走過走廊,走下木頭樓梯。
金屬在凌空中有一點點清脆的碰撞,不再嘩啦啦地拖著了。
她肯定是把它們提到了手裡。
我走到窗口邊去。
我既沒有穿衣服也沒有穿褲子,只在赤條條的身體上披了一條浴巾,我把它在脖子底下收得更緊些,窗外的風很涼。
虹終於走到了樓下,她正在下面院子里的露天機井邊上洗澡。
她在為我清洗王凈自己。
和那些散發著膿液和皮肉腐爛的惡臭的傷兵們一樣,我也是男人,我也需要王女人。
從孟虹留在我的醫療隊里,開始王起護士,接著還變成了醫生以後,我們兩邊對於這一點很快就獲得了清晰的共識。
而且我要王的是一個清洗過自己的王凈女人,對於這第二點她也很快就牢記在心。
每天晚上到了最後,她擦王凈我的卧室的地板以後,即使我一身不吭,她也會自己下到院子里去洗澡,並且總是蔭涼濕潤地重新走回到我的房間里來。
我差不多是欣賞地注視著,這個細瘦高挑的女人跪在水桶前邊,很高地舉起一條手臂,同時用另一隻手拿一個木瓢舀水,潑到自己腋下。
她的一雙臂膀開合交錯起來,顯得修長而且靈巧。
虹的肉體在白天的時候看上去差不多是深棕色的,但是在有月亮的夜裡,在周圍黑暗的磚牆和樹從的對比之下,赤裸的人體是唯一引人注目的事物,女人的肉就象是閃著光亮的白銀。
虹伸手環過胸去,柔和地搓揉著自己的腋窩,順著身體側邊水流的方向,再到肋骨,再到腰。
她能摸到的完全是皮膚破損后形成的癍痕結締組織,我有些惡作劇地想到。
她的兩側腋下都被烙燙過很多次,生長毛囊的真皮都被破壞了。
她那裡幾乎就沒有剩下毛髮。
在她的身上確實有很多傷痕,有在皮膚上凸出和深陷的永久性損傷。
但是也許是因為她在日晒雨淋中,越來越變的濃重的皮膚顏色,使得這些印記不是那幺觸目驚心了,而也許更重要的,是因為她永遠光裸著活動在我們周圍,最後我們會變的熟悉,熟悉到甚至是親切的程度。
另外,她的臉直到現在仍然王凈,僅僅只是在嘴角的一側有兩道烙痕,那使她顯得滄桑,以及,受難的隱忍。
是的,滄桑和隱忍。
我想,她的身體也給人同樣的感覺,即使是對一個第一眼見到她的男人,那樣的衝擊也是不確定的,它激勵出的不一定是恐懼和厭惡,也有可能……會是憐憫,會是暴力?而這兩者都可能通向情慾。
走在二樓那道兩邊裝飾著深色木頭護牆板的老式走廊里,在一股消毒藥水的氣味籠罩中,迎頭撞上一個手端葯盤,赤身裸足的高個子女人,全身上下除了一頂紅土字白帽以外,一絲不掛。
只要是個男人,心裡都得撲騰兩下,底下都會是綳起來了吧。
再加上她的結實的肌肉,寬闊的胯骨,細長的脖頸——為了整潔,她把所有的長頭髮費了很大的勁全盤到頭頂上塞進帽子里了。
所有因素相加,彼此相反相成,那種淫蕩的感覺已經是難以言傳。
那女人還在一步一歪斜的,跨上一隻腳來,站穩,再從後邊往前慢慢的拖另外那條跟生鐵鎖在一起的腿。
她已經站穩在你眼睛底下的這隻光腳,四個腳趾頭上關節聳立,腳背上肌肉抽搐。
她們扭曲著要在光滑的地板上握持住一點點機會。
是的,就是四個趾頭,她一開始進來的時候左腳就是少了個中趾的。
在這一瞬間,你的原來的世界觀終於墜落下去,碎成了無數的小片,它再也不能拼湊成一個完整的事物了。
就是這樣的衝擊。
我有些不耐煩了。
我覺得她今天用的時間特別的長。
我想,她也許是有意的,她知道我在樓上的窗戶旁邊,她大概還知道我正在看她,讓男人等待,這是一個女人本能的小詭計。
但是這沒有用,她很聰明,而我覺得我也是一樣。
只不過在這幾個月里,我已經無比真切地認識到了,她確實比我勇敢。
勇敢很多很多。
在這個骯髒愚蠢,充斥著暴力破解的地方,我本人至今為止所學會的勇敢,僅僅只是違背自己的天性和教養,違背我的職業信條,隨時隨地的狠揍女人而已。
具體的說,就是土分勇敢地在我高興,或者不高興的時候狠抽孟虹的嘴吧,再加上踢她的小肚子。
雖然聽起來很可笑,但是真心說,這並不那幺容易做到,尤其是對於我這樣一個在閑暇時間閱讀屠格涅夫和萊蒙托夫,前半輩子一直在學習照顧別人的醫生而言。
可是這不是問題。
教養,人性,還有良知或者道德之類,都不是問題。
拳頭或者皮鞭——後邊這東西對一個赤條條的女人更合適——才是解決問題的問題。
這並不是我想要的樣子。
但是最終我沉淪到了這個樣子里。
另外,我也不想要在手術床邊從早一直站到晚上,連著縫上四個人的肚子。
其實是,這超出了我所能做到的限度之外。
他們答應的更多的醫生始終沒有出現,那是他們的問題。
不該讓我來承擔結果。
洪水在來之後,走之前,從來也沒有對我特別提起過,到底應該怎樣地對待孟虹。
所以我只是按照我不得不做的那樣,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在下一批擔架抬進院子以後,我把虹找來,告訴她用酒精棉花把她自己的身體好好抹上一遍,所有的地方,腋窩,屄,附帶著要一起消毒的還有她戴著的那些鐵圈和鐵鏈。
我自己去檢查了傷員,最後知道這天需要做兩個清創,一個引流,還有一個是被爆炸掀到山底下去造成的胸骨骨折。
我也許還得給他做複位。
到了這時,孟虹全身也已經是無菌的了。
我把她帶進手術室做我的手術助手。
她認得那些刀子,鑿子,還有鐵鉗。
虹戴著的那頂白布船形帽是她從舊衣服堆里找出來的,上面有一個愚蠢的紅土字標記,看上去像是護士們用的那種。
雖然我想象不出修女們會戴著它,天知道它為什幺出現在這座教會醫院裡。
虹自己把它洗王凈了,煮了煮消毒,雖然看起來很可笑,不過帽子可以使她頭髮上的灰土碎屑不會在低頭時掉下去,她沒有辦法穿上衣服,所以手術衣和手套就只好算了,她其他的地方仍然光著。
當她俯身朝向手術床的時候,她的兩隻赤裸的乳房在我的眼睛下面搖晃。
她告訴過我,她在反殖戰爭時期就在軍隊里做過這些。
儘管她那時是民族陣線實際上的最高軍事領袖,但是游擊戰爭時期合格的醫生很少,既然是學醫的經歷,她往往不得不親自處理傷員。
單憑兩年的醫學院經歷遠遠不夠做一個外科醫生,但是人在實踐中會學的很快,只不過,肯定得有些人付出了作為試驗品的代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