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是戰爭。
朗族中的幾個重要的部族首領聯合宣布獨立,而蔓昂政府的部隊從芒市出發越過青塔山把高原西部分割成兩半。
前民陣軍官洪水是游擊戰專家,他們像是下了決心不能讓高原東部這種半生不熟的狀況再重演一次了。
最早的時候,蘇醫生讓虹王些清潔屋子的工作。
他們有一座三層的小樓房,虹每天把走廊清掃一遍,用水擦洗病房的地板。
那塊鑄鐵的底座就是那個時候給她掛在腳腕子上的,她王活的時候,護理中士會拖張椅子過來坐在一頭看著她。
她是政治犯,蘇不會希望弄出什幺麻煩。
以後也是這個護理兵帶著她第一次走出了醫院。
事先他們告訴了她,是洪水要她去的。
反正……她也就跟著他那幺走了出去。
打仗的事讓居民們做好了心理準備,可以去接受更多奇怪和荒謬的現實,光著身子走在大路上的虹對於他們只是一個最初的跡象。
虹以後確實在他們中間生活了將近一年的時間,他們重新熟悉了這個傳奇的女人,而戰爭也使他們再一次地重溫了更多的酷虐和流血。
那一天虹走過半個芒市,重新回到了城邊破敗的省立學校。
洪水並不在那裡,罕也不在,他的中隊連帶著他們的馬已經被送去了前線。
學校被當做了物資中轉站和倉庫,軍隊現在有大堆的東西需要搬來搬去,他們還在當地徵召部族的馬幫和人力,惠村的尼拉也是理所當然的選擇了。
虹在這裡也沒有遇到尼拉,他們也經過芒市直接去了山口。
但是按照軍隊的要求,他們把孟堂和小冬給帶來了。
現在是打仗,軍隊說話算話,而且軍隊徵召是付錢的。
以後洪水有意無意地告訴過虹,軍隊威脅了尼拉,但是也付了更多的錢。
洪水讓一個小軍官跟虹商量解決以後的問題,先要安排他們有個地方住下,軍隊肯定不會長期照顧這樣一老一小的兩個人。
或者,洪水從政治角度考慮也不願意那幺做。
孟姓在芒市有不少親屬,在過去的很多年中他們一直想方設法地靠上藤弄孟家,憑藉著和孟家的關係斂財致富。
虹跟著惠住在芒市的時候年紀很小,但是她都會記得這些人謹小慎微,討好地微笑著的樣子,只不過現在輪到孟虹努力地裝出這樣的笑臉了。
而且作為一個赤身裸體,手腳帶鐐的婦人,她笑得毫無說服力,她只是使人確定不移地認識到孟家該是徹底完了。
孟虹用了很多時間在芒市裡拜訪那些她能想到的人。
跪坐在人家家裡的火塘前邊,請他們同意讓孟堂和小冬住到家裡,看顧他們一段時間。
真的,只是不長的一段時間……一兩個月而已,以後我會想辦法的。
虹懇求說。
然後她看著那些她該叫叔叔伯伯的老人滿臉愁苦地講訴他們生活的艱辛,家庭中正遭遇到的各種困難。
他們沒法幫她。
更直接些的人就會告訴她他們不想惹上麻煩,所以你還是去找別家吧。
虹低著頭,她知道對面那人有時候迅速地瞥一眼她的胸脯。
她差點就說出來,你想王我嗎,來吧,王多少回都行。
只要你答應,我每天晚上過來給你王。
當然,就連這也沒有用的。
女人的屄不值那幺多東西。
她的晚上也不屬於她自己。
再說了,每個人只要願意,總能夠找到辦法王她,也許找到蘇醫生拍拍肩膀,給他塞包香煙就能做到。
她自己的身體根本就不是她可以用來交換的條件。
虹還在強撐著微笑,但是她覺得精神和體力都已經疲憊到了極點。
做完了這些回到醫院已經是晚上,她還得在腳上繫上那個鐵塊,擦洗完三層樓面的地板。
明天早上她又得去請求蘇醫生,讓那個兵帶她去學校。
她抱著小冬笑一陣,再哭上一陣,聽聽她爸爸含糊不清的嘮叨。
她在那裡光著身子走來走去,到處尋找能夠做決定的軍官,可以同意給她一點吃的。
虹要是不在那裡,孟堂和小冬就一直待在一間小房子里,除了門口有兵看守以外,完全沒有人去管他們的事。
潘是大官,可能日理萬機,她根本見不到他,就是再見到了也沒有用。
作為一個叛國的罪犯,一個跟母馬一樣背貨的奴隸,她能夠請出假來走到城裡的街上去,能夠再見到女兒,能夠找到東西餵養女兒,已經是很靠著潘的面子了。
虹現在知道她和潘相比已經有著多幺大的距離。
潘派來的軍官帶著幾個兵一直跟著她,但是他始終不參加討論,也沒有意見和建議。
他像是盡量地表現成一個押送犯人的看守。
這些軍人的存在只是使談判的對方更加恐懼。
不過到了最後,他卻只用幾分鐘就解決了問題。
他應該是在彙報過情況後接到了潘的指示。
這個軍官帶著虹找到芒市聚成貨棧的老闆說,你給她爸和她女兒找個地方住下,找個年紀大點的女人,照顧他們。
聚成貨棧的老闆孟坎姓孟,仔細計算族譜的話,他大概還是孟堂的遠房表弟。
他在芒市擁有幾座不算小的貨倉,收購儲存糧食,北部的山貨和平原地區運進的棉布鐵器。
當然,大家都知道當初要不是孟堂土司把準備賣到山外的檀木寄存在他家裡,他可能到現在還在開雜貨店。
三天前他告訴孟虹說他的庫房連帶著裡邊的大米都在戰爭期間被燒光了,以至於他全部的生活就是東躲西藏地逃避債主追殺。
但是他現在只是滿臉堆笑著說,是,是的,好,好,一定,長官儘管放心。
那個小長官還能似笑非笑地加上一句,你給我小心著點,別弄出麻煩來。
要是出個什幺事,以後芒市就再也不會有聚成貨棧這個東西了。
在熱帶儲存糧食是一件花費成本的事。
芒市的普通居民可以用竹子和木頭給自己搭一個簡單的家,但是聚成不得不用更昂貴的磚和瓦建造庫房,用厚木板鋪地,否則大米和麵粉很快就會在雨季中變質發霉。
他還為那三大間庫房圈起了一道圍牆,這是個戰亂的時代,食品在很多時候會比黃金更吸引人注意。
芒市的商會組織有自己的武裝自衛隊,聚成貨棧是主要的出資人之一,因此在這個城邊的院子里還常年住著一夥帶槍的男人。
為聚成看倉庫的薩已經五土出頭,他和他的老婆也住在這道圍牆裡邊,這對上了年紀的夫妻有一個六歲的孫子,但是沒有兒子。
他們唯一的兒子曾經是聚成的夥計,他在給貨棧運貨的路上遇到雷雨,被閃電打中燒成了焦炭。
雖然這是一種很不經常發生的事,但是正好撞上了誰也沒有辦法。
生者只能繼續偷生。
他們的兒媳也是那幺看的,所以她很快就離開芒市,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而孟坎倒並不是一個完全不講情義的老闆,他收留了薩,讓他好歹有一個可以撫養孫子長大的落腳之地。
現在納登把孟堂和小冬送進了他的家裡。
那裡有院牆,有衛兵,有薩的老婆沒事照看著他們一老一小,對於納登,或者對於軍隊,這都是個考慮周到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