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獨自坐在床鋪的一頭,中士推門進來的時候,她也只是心不在焉地抬了下臉。
她一個光著身子的女人,現在除了看看自己,想想,像是也沒有什幺別的事情可以做。
中士又是個已經那幺熟悉她的人。
在虹最初的昏睡狀態過去以後,蘇軍醫說,把她的手解開,讓她能爬起來坐坐,活動活動對身體有好處。
現在是她的右腳被鎖在床腿上。
手從床框上解了下來,只是虹還是用不上她們,她們被背銬到了女人的身後,很少會給她打開。
蘇說,散步對養病有好處。
護士中士有時候打開她腳下的鐵銬,讓她能夠離開床鋪繞著房子轉轉圈子。
不過現在的事情應該並不是這個,虹才要低回頭就突然地意識到了。
她再看第二眼,另外一些人正走進她的房子里來。
他們穿著軍裝,官銜像是很大的樣子。
現在自己不能再在床邊上這幺坐著,她得站起來。
虹伸下腳去夠著地面,她的這隻腳本來盤起在床面上,連著的鐵鏈子一路碰撞著金屬的床腿拖下地去。
雖然手背在身後打不開來,但是她挨著鐵床站得很直。
這樣那個人就能好好的看到她現在的樣子。
虹在等著對面的官先開口說話,而她自己,只是輕輕的咬了下嘴唇。
這不是個夢。
對於他們兩個都不是。
虹看到他往下掃了一眼,他在看她的腳……把她的腳腕連在床腿上的銬子。
她知道他在想什幺。
他們第一次遇到的時候也是在醫院裡,民陣建在叢林里的營地。
那時候他就是這個樣子的。
那時候他還很年輕了,當然他現在也不老,只是過去了七、八年的時間而已。
他是在一次政府軍隊掃蕩之後掉隊的傷兵。
虹的人把他送到了醫療隊,虹見到他的時候他也沒穿衣服,上身纏著一些紗布。
他的腿被拴象的鏈子系在大樹根上,免得他搗亂。
一般來說,民陣不會認真對待他。
他們發現他是個下級軍官,可能會問他點情況,而最後很可能是把他槍斃了事。
虹那天已經走了過去,卻回頭多看了他一眼。
她讓人把他從樹邊弄了下來。
那並不是什幺冥冥中的緣分之類,虹覺得他像是個學生出身的人,她問了他,知道他確實讀完了蔓昂的軍事學校。
孟虹自己那時候就還是個學生,她是楠族頭人的女兒,似乎是與生俱來地擁有著山地民族的智慧和生存本能。
但是她還需要學習戰爭。
虹從他那裡知道了教案中的分隊進攻和分隊防禦是什幺樣子,火力配合的時間,甚至是土工作業的標準。
虹現在想起來,她最早用的那支轉輪手槍,還是他教會她怎幺分解的。
虹那天還問了他的名字,他叫潘。
但是很奇怪的,他以後在民陣武裝中的化名是洪水同志,他用了一個跟虹發音相同的字。
洪水以後在民陣的指揮序列里領導著一個參謀班子。
孟虹以後感覺到,洪是一個按部就班,行事有穩妥計劃的人。
他按照她的大膽的想法,做出具體的執行計劃,他們正好是能夠合作的兩個人。
洪水以後告訴過孟虹,他曾經被她迷住過。
他的年紀也許比虹還略大些,不過他和民陣成員一樣叫她虹姐。
在游擊戰爭中,各個建制的部隊經常單獨行動,虹的指揮部只帶著不多的警衛人員,還有她的幾個參謀們。
他們和陳春的中央機關也不常在一處。
為了方便,虹在那時候一直是著便裝的,她穿著楠族的緊身無袖短上衣,束在膝蓋以上的筒裙,光裸著小腿,赤腳。
和村婦僅有的不同只是她在腰上系著武裝帶,帶著她的槍。
虹身體高挑,肌肉結實,她這個樣子朝著洪水走過來洪水就開始心跳了,他不是沒有幻想過她飽滿的胸脯上連短上衣都沒有的樣子。
不過……他現在終於看到了。
那個早晨女人的高潮開始的太早。
她在回想著自己全身從內到外激烈抖動,而且尖叫的樣子。
那種事突如其來,沒法控制,虹也沒想去控制,她總是放任自己的身體隨波逐流的,早就是這樣了。
但是這件事需要力氣,她覺得自己的力氣正像潑灑在沙上的水一樣流失掉,幾乎還連帶著她的精神和意識。
她現在希望有人抱住她,撫摸她,而她可以睡著。
不過他們已經做完了,她現在得爬起來。
大多數滿足的男人們已經走開,躺回自己的床上去打著哈欠。
對面有個傢伙坐在床邊上,正對著她傻笑。
虹低頭在地下找那個鐵零件,它在帆布床的底下,插著鑰匙,開著舌的鎖還掛在上邊。
她蹲下去拖它,把它跟自己腳鐐的鐵環鎖到一起。
規定她在醫院裡的時候要帶著這個東西,她會遵守規則。
天亮以後她有很多事情要做。
首先她是這裡的護士,她要給他們分葯,量體溫,血壓,還有幾個需要靜脈注射,抗菌素或者補液之類的事。
包紮的傷處要換繃帶。
以後蘇要查房,做醫囑,她會跟在後邊記錄,是的,一直費勁的拖著那個大鐵塊。
北方軍區的這個醫療站需要變成一個後方醫院,它現在熱鬧得多了,住滿了三間房子的傷兵。
但是醫生並沒有增加,雖然蘇從一開始就要求給他派來更多的醫生和至少經過一些訓練的護理人員,但是他們一直沒有出現。
他現在手上只有這個光著身子的女人,而且她學過醫。
大人物洪水同志把她給留在了醫院裡。
雖然,在洪水視察北部軍區醫院,並且見到孟虹的那一天里,他並沒有表現出多少感情色彩。
他只是告訴孟虹說,高原西邊的朗族地區有些問題,需要作一些軍事上的安排。
那就是他解釋自己到北部來的原因了。
至於孟虹,就先在醫院住一段吧,"反正,你還是學過醫的。
"這對於蘇就是個很明顯的態度表示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是虹當然知道,事情肯定已經足夠嚴重。
楠族人倒是已經動過了手,罪魁禍首就是她自己,現在就站在這一群軍官們的對面,下一回要輪到朗族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這就是北部,高原人就是這樣,一直都是這樣的。
洪水後來那幺說也許本意只是想做個姿態,他偏過臉掃了一眼和他一起進來的跟班們,明顯已經打算要離開。
但是他又開口說,"虹……虹姐……"洪水猶豫了一下,還是按照過去叢林中的習慣叫她虹姐,"有什幺要求需要提的……"他現在是個那幺有氣派的大人物了,他還會想到問我一句關心的話呢,虹想。
虹那一刻的心理很奇怪,有一點點驕傲,更多的肯定是敬畏,畢竟她已經做了那幺久的囚徒和奴隸,而更加荒唐的,是她有點恍惚,像是突然之間把眼前這個人跟陳春弄混了,雖然那更是個她已經很久沒有想到過的名字。
他現在會是個更有權勢,更有魅力的男人了吧,他真的管理著這個國家呢。
虹也許猶豫了有一秒鐘,不知道一瞬間有多少互相衝突的念頭從心中飛掠而過。
但是女人憑著直覺說出來的卻是:"我爸爸……我還有個女兒。
"虹說:"他們在惠村,要是洪……洪哥能關照下……"虹又一次咬住嘴唇等待。
她覺得自己在發抖,那種想跪到男人腳底下去的感覺又回來了,而且是那幺的強烈。
洪水沒有顯露出多少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