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很淡,轉瞬便消失,驚訝的人還有齊鑒書,他從卡座中出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似乎餘光瞟了一眼江楠,順手牽了鄭霽月的手,這幾個月以來,假情侶扮演得很熟練,她自然跟著走過去。
江楠看了一會他們交握的手,移開視線。
場子已經很熱,在坐大多是熟識的人,比以前玩的開,王侃世跳上dj台,搶過麥克,鬼叫似的嚎了幾嗓子,燈光驟變,群魔亂舞,酒精上頭,氣氛使然,他跳下台,掃了一圈,興沖沖地拉齊鑒書上台。
醉酒的人力氣大,他不妨被扯上台,鄭霽月看見他猝不及防站在聚光燈下,表情有些無奈,朝她這邊看過來,聳了聳肩。
鄭霽月笑了笑,表示並不介意。
王侃世拍了拍麥克,音響發出沉悶的敲擊聲,他打了一個手勢,意思是聽他說話。
現場無法平息燥熱,他也不介意,對著麥大聲喊:“今天,我們小四爺高興!大家敞開喝,他買單!”
一邊還拿話筒懟他,齊鑒書沒接,舉了舉杯,算認同他的話,頓時底下人發出排山倒海一般的歡呼聲,尖叫著他的名字,有好事者一擁而上,將他高高拋入空中,人氣爆棚。
齊鑒書為人溫和,平時出手也大方,在圈裡一向是和事佬的角色,地位也高,世家大族的子弟都賣他三份薄面。
是和江楠完全不一樣的極端。
鄭霽月餘光向光影暗處探去。
燈很暗,她只看得到琉璃杯折射出的一點冷光,打在他青筋微顯的手上,修長有力,微微屈起,搭在膝上,性感至極。
江楠天生反骨,京城裡說一不二的太子爺,只有他惹別人的份,哪有別人來鬧他的道理。
她想象這樣的手,被繩子捆住繞至頭頂,該是怎麼樣的無助和憤怒。
他肯定恨得咬牙切齒,暗暗發誓出去了就弄死她,卻無法違背自己身體原始的快感,不得不迎合她的動作起伏,嗚嗚咽咽,肌肉緊繃,神情渙散,——她在掌控他,他只能臣服。
她低頭摸了摸自己的手鐲,微不可查地喟嘆。
光想想就會高潮的程度。
可是如何將他騙入局中,江楠莫名其妙變強的戒備心,現如今接近他都變得困難。
“這裡有人嗎?”
鄭霽月微微一驚,立即抬頭看,見是一個大波浪的女人,明明是陌生的臉,她憑白多出了幾分親切,好像在哪見過似的。
“沒有。”
她悠然坐下,鄭霽月看著她,目不轉睛。
突然,她笑了一下,揶揄:“這是對我一見鍾情了?”
鄭霽月回神,也笑:“沒有,只是覺得面熟。”
“巧了,我也有這個感覺,你是A城人?”
A城在南方,鄭霽月自小在北方長大。
“不是。”
對方似乎興緻盎然,手撐著腦袋,眉眼一派風情:“這就怪了。”
鄭霽月也覺得一頭霧水,出於禮貌還是交換了姓名“我叫鄭霽月,你是?”
“姜梨。”
記憶里完全沒有這個人,但是就是覺得面熟,索性想不出來,她便不再想,對方穿著打扮精緻,憑她的眼力看得出是顯貴之人,清媚中又有一絲凌厲,是個不好惹的主,只是對她沒有敵意,不好說是敵人還是朋友。
“你來京城旅遊的嗎?”
她抽出煙盒,女士香煙,給鄭霽月遞了兩根,被拒絕後也不惱,別在耳後,靠在沙發上,緩緩吸了一口,裊裊吹出的煙氣一下將她艷麗的面孔變得迷濛,恍惚看到了一隻惑人的妖。
“不是,來這避避風頭。”
她舉手投足絲毫不扭捏,將大氣的明媚詮釋地淋漓盡致,即使鄭霽月不走這個路子,也不得不讚歎,她實在是造物主創造的典範。
鄭霽月對她這個說法感到好笑:“避風頭有往首都避的?”
她嘖了一聲:“還真只有這能讓我躲躲。”
每個人的故事都不同,裡面或許有別人不願意說的秘辛,鄭霽月也不再問,小口抿自己的茶,餘光一掃邊上,原來江楠坐的位置已經空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
鄭霽月正感嘆又錯過一次機會,旁邊姜梨或許是看到她的眼神,陡然開口:“找他?”
煙頭指了指那邊空的位置。
鄭霽月定了定,看著女人淡然的眼神,這是洗去了一切苦難后才能擁有如此透徹的眼神,她篤定這人不一般,雖不是大善,但也不至於害她,便也不向她隱瞞。
“嗯,你看到了?”
“剛走不久,衣服還放著,應該沒離開。”
江楠的外套還搭在另一側,只是光線很暗,她沒看清。
鄭霽月動了動手指,“你認識他?”
女人仰靠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將雙腿交疊,她的腿細長白嫩,若隱若現的側開讓人浮想聯翩,側了側臉,看見鄭霽月臉上不動聲色的探查。
這是一種警惕的信號,也是心思細膩,目的X極強的人的通病,姜梨曾經也有過這樣的神情,所以再見居然有些恍惚,彷彿看見了第二個自己。
她嘆了口氣,搖頭:“不認識。”
鄭霽月稍微放鬆一點,神情不像是說謊,說明對方不是派來探話的探子。
“我剛進來的時候,發現他在看你,但總是在你做其他事的時候,你並沒有留意,我就留心了一下。”
鄭霽月有些訝異,並沒有掩飾,姜梨伸手滅了煙,笑了笑:“不用這麼緊張,或許我過幾天就走了,咱們再也見不到,和陌生人聊天不用這麼拘謹。”
她顯然經歷過一些事情,看鄭霽月的眼神帶著懷念,那毫不掩飾敞開心扉的姿態,讓鄭霽月慢慢打消了對這些巧合的懷疑。
“習慣了,改不掉。”
鄭霽月又笑笑。
姜梨沒說話,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姜梨先開口,一出聲,就讓鄭霽月重新升起了戒備。
她問:“下一步打算做什麼?”
這顯然是知道很多信息的問法,可是鄭霽月從來沒有見過她,更別說和她密謀復仇的核心計劃,她緊張起來,微微向後靠,是防備的姿態。
“什麼下一步?”
她打算完全裝傻。
姜梨拍了拍額頭,“不好意思,竟然忘記了我們的身份,只是你這個眼神和我當初很像,我們都守著一個巨大的悲劇,而且仍然不願意放手,我情不自禁就想多問問。”
“不要緊張,我和你曾經是一類人。”
她說的很真誠,真真切切流露出一種長輩的關切,帶一點無奈,接著她告訴鄭霽月了一些事情,她聽懂了一部分,還有一部分沒聽懂,這是個很離奇的故事,也明白了為什麼她現在要藏身京城,現在的結局也並沒有塵埃落定。
這實在太像一個故事,可是鄭霽月和她的經歷有一部分重疊,又忍不住代入。她們如此不同,姜梨明媚張揚,鄭霽月清純內斂,不說實際如何,但她們都有一個無比強大的驅動力在推動她們前進,這種堅持和毅力讓她們站在了一起。
她們都是螻蟻,在做一些妄圖撼動大樹的舉動。
姜梨成功了,但她告訴鄭霽月,大樹倒塌后,如何保全自己的蟻巢不被摧毀,才是最重要的。
說透審很長一段時間,她們都沒有再交流,鄭霽月似懂非懂,她身上背負的東西讓她無法放棄自己的計劃,可是姜梨的話,讓她也考慮起了自身安危。
她的計劃很冒險,就是一個賭字。
江楠再變態,再不屑世俗常規,他也是個正常人,正常人哪有把自己往火坑推的,只臣服於她,做一條沒有尊嚴的狗。
她打算兵行險招,為今之計只有綁架。
是的,鄭霽月所行就是要毀掉江楠,毀掉那個高人一等,養尊處優,矜貴自持的京城江家唯一繼承人,不論當初撞陳妍妍的是誰,她要讓整個江家都為自己做過的錯事後悔。這招兵不血刃,犧牲一個江楠,比任何鬥爭都來的快,她期待江家人見到他們的獨子跪在她面前,大跌眼鏡的模樣。
她要他們也感受到她們曾經受過的痛苦,那種報仇無門,痛不欲生的恨。
可是綁架之後,她何去何從?
不論她去哪,陳妍妍和陳姨必會遭遇災禍,殺一損二,這太不划算了。
她看向姜梨,對方又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放不下,我也不想勸你,你只要保全自己,這比什麼都重要。”
“唯一的辦法,只有讓江楠離不開你。”
“即使是你綁架他,江家人知道后,他也仍然離不開你,你才能全身而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