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玉沒想到自己會哭出來,還被宸煌這麼錯愕的注視著,心中羞恥不已,他推開宸煌轉身抹眼淚,宸煌輕輕攬住他肩膀問:「因為我說你孩子氣才哭的?對不起,我只是見你可愛,忍不住想逗你幾句,不是存心惹你難過。」
虹玉拿出自己的方帕擦臉,斜睞宸煌一眼,此刻他的心緒亂得什麼也說不好,所以保持沉默,表情看來有些委屈。
宸煌讓虹玉面向自己,稍微彎低姿態與之平視:「你是不是還氣我提起娶妻一事?我並無這個打算,你別亂想。媒婆也不單是要給我說媒,她還想要給你找一門好親事,但我料想你並不會長久留在人間,就擅自替你推拒了。」
他看虹玉依然垂眼不語,表情有些無辜可憐,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接著哄道:「我擅自幫你作主,你會不會更生氣?你心裡想什麼能不能都告訴我?」
虹玉輕輕搖頭:「我沒有生哥哥的氣,也沒有要在人間長留,不在人族結親。」
宸煌藉機試探道:「那麼,你想找月族的姑娘?還是花精?樹精?」
虹玉聽他又提了一串族名,有些心煩的無奈低語:「我還小,沒想過這些。倒是哥哥你,你……」他垂眼歛藏眸光,話音細弱的問:「你會找伴么?」
宸煌眼神微冷,語氣卻依舊溫柔:「你希望我找伴侶?」
虹玉輕咬著唇里肉,思忖半晌啟齒道:「我不知道,這是哥哥你自己的事,只能你自己作主。就像你教我的,我自己的事也該由我自己作主。我永遠都喜歡哥哥,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也不會變。只是方才那位梅夫人要來說媒,我聽你們有說有笑的,梅夫人又拿了好幾家娘子的畫像來,一想到自己將來可能會有兄嫂就心裡發慌……怕哥哥不要我了。」說著就忍不住想像起來,話語因此停頓,尾音有些哽咽。
宸煌見虹玉如此,心尖軟得泛疼,立刻擁著虹玉拍背安撫道:「別怕,我對你也永遠不變。將來若是有了伴侶,肯定也要你答應才行,若非你接受的對象,我也不考慮。」
虹玉一張小臉埋在宸煌身前,嗅到一股清雅的冷香,此時的宸煌不再是少年姿態,而是成年男子的形象。宸煌此番話令他一頭霧水,他仰首問:「為何要我接受?我若不接受,你不就一直沒有伴?」
宸煌在虹玉眉心落下輕吻,神情溫柔低語:「你真傻,我怎麼會沒有伴?你不是一直和我作伴?」
虹玉因宸煌這輕淺一吻而情迷意亂,一時沒聽懂那別有深意的話語,他更擔心自己洩露出積藏已久的情愫,慌亂掙脫其懷抱說:「哥哥慣是會哄人,一旦遇到真心相愛的對象,只怕要把我這個弟弟忘得一乾二凈了。」
宸煌蹙眉,語氣低沉了些:「你真是這麼看我的?」
虹玉聽出宸煌有些不悅,他也不想再談這些惹人心煩意亂的事,垂眸輕嘆:「我相信哥哥真心待我好,可世事難料,將來的事誰也不曉得。罷了,我不想再聊這些,哥哥你還有學生們的作業要批改吧?我自己去附近走走,不打擾你了。」
「虹玉,虹玉……」宸煌喚了兩聲,少年卻還是轉身走開,他壓下追上去的衝動,認為彼此暫時分開一會兒,各自理清頭緒、冷靜一下也好。
傍晚虹玉摘了些秋草回來插瓶,擺在小廳里問:「哥哥,這樣好不好看?」
宸煌看他一臉笑容,似乎將稍早的不愉快拋諸腦後,因而笑應:「很好看。不過天色晚了,你餓不餓?」
虹玉搖頭:「天氣熱,沒什麼胃口。」
「我煮了些冰糖蓮子湯,冰鎮過了,要不要吃一些?」
「好啊。」虹玉跟著宸煌去廚房,自己舀了一碗甜湯享用。他懶得端去廳里,就直接在廚房小桌旁坐下,宸煌也陪著他。
「桂花好香啊。」虹玉聞到外面飄進來的香氣,宸煌眼裡帶著笑意和他相視,這樣的時光靜謐恬淡,平和而美好。只要能和宸煌一直在一起,無論要他置身何處都無所謂。
吃完蓮子湯,虹玉洗碗收拾,宸煌則是先回寢室歇下。等虹玉回房時,宸煌給他留了兩盞燈,他自己掛好衣袍、脫了鞋襪,隔空施法熄了燈火、放下床帳,輕手輕腳跨過宸煌爬到床里。
「哥哥。」虹玉躺平后細聲輕喚。
「嗯?」
「你不要再像白天在院子里那樣親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宸煌原是想解釋幾句,卻又覺得越講越複雜,倒不如就這麼順勢應付過去:「好,我知道了。」
「對不起。」
「為何道歉?」宸煌有時真是摸不清這少年複雜的心思,雖然有趣,卻又擔心自己無意傷了虹玉的心。
虹玉望著床帳內的一片黑暗反省道:「今日我很不得體,沒留下來陪你應付客人,枉費你過去的細心教養,還在後院那樣。可我本來沒有要哭的,我……」
「是我不好,不該故意逗弄你,把你惹哭。」宸煌也跟著再次反省自己。
「哥哥沒有錯啊,是我太自私了。」
「你……」宸煌本想安慰虹玉說「你還小」,可是他太常替虹玉找藉口,而且這理由也不被虹玉接受,虹玉早已不是高舉雙手討抱的幼童了。他明白自己這種教養習慣不妥,若一直把虹玉當孩子看待,虹玉就會一直只是個孩子。因此他頓了下,理清思緒后說:「你已經很好了。我早該帶你出島,那樣你能儘早習慣外面,是我過度保護你,害你這十幾年來只有我。」
虹玉說:「哥哥在自責?可這十幾年來,你也只有我啊。而且哥哥是最好的,我從來都不覺得這樣不好,就算永遠和你在島上一起過日子、一同修鍊,我也很快樂。」
宸煌苦笑:「就是這樣才該怪我。」
虹玉不解:「哥哥厭煩我了?」
「不,恰恰相反。我害怕將來你開了眼界,反倒怪我把你關在島上太久,會因此厭惡我。」
虹玉不懂宸煌內心過於複雜糾結的心思和顧慮,雖然明白宸煌肯定事事為他設想,卻還是不太理解宸煌對他究竟是怎樣的想法,只知道宸煌並非厭煩他。
「虹玉,你睏不睏?」
「怎麼了?」
宸煌提議:「想不想夜潛皇宮去看一看?」
虹玉被挑起興緻:「可以么?當然好啊。」
是夜,他們沒有像往常一樣準時就寢,而是潛入皇宮蹓躂。為了方便,虹玉變回原形讓宸煌抱著,兩者就這麼進到衍國的皇宮裡散步。人間的花草樹木多半比不上浮舟仙島獨有的品種,所以他們匆匆逛過宮中的園林,往皇帝所在的御書房去。
書房裡燈火通明,皇帝和兩位大臣在議事,宸煌和虹玉皆施展了九重紗,誰都察覺不到窗外有一名男子抱了一隻灰兔在圍觀。
虹玉以心識傳音問宸煌說:「這麼晚了,皇帝還不休息,晚上不是該去後宮?」
「一國之君的擔子沉重,人間雖不乏有昏君,但衍國的國君是出了名的勤政,後宮也很少妃嬪伺候,要不是皇太后屢屢施壓,皇帝大概也不太會選秀挑人入宮。」
虹玉想起以前看的雜書,疑問:「皇帝需要為了延續皇權開枝散葉的啊,這不也是皇帝的責任?莫非……」
宸煌摸了摸懷中的小灰兔,含笑問:「莫非什麼?」
「莫非他不喜歡女子?」虹玉提出這點,也是為了試探宸煌的反應。
宸煌挑眉:「那又如何?再怎樣都還是得生出皇子的。聽說他有妃子曾經有孕,可惜小產了。」
小灰兔打了個呵欠:「他們談論國事,我覺得有些無聊。我們去瞧瞧皇后還是貴妃?」
宸煌說:「衍國尚未有皇后,貴妃倒是有一位。」
衍國的貴妃寢宮裡也亮著燈,不過殿內不僅貴妃一人,還有一位女子跪在床邊。
宸煌抱著灰兔,兩者變成了巴掌大小飛到窗台上觀望殿內情形,同樣是誰也沒有察覺他們的存在。
楊昭儀哭得我見猶憐,衣著單薄跪在那兒低頭啜泣:「姐姐,姐姐我錯了,你別生我的氣啊。」
貴妃冷笑:「氣你什麼?你得到天子寵愛,我替你高興都來不及。」
虹玉又傳音和宸煌聊道:「這個叫楊昭儀的女子得到天子寵幸,怕貴妃不高興,要找她麻煩是不是?那也不必晚上跑來,反倒讓人覺得是在炫耀啊。」
宸煌噙笑回應:「未必是你想的那樣,再看看無妨。」
楊昭儀已經趴在貴妃的床邊哭起來,貴妃的臉色有些難看,卻又沒有叫人來把昭儀趕出去,而是嘆了口氣對楊昭儀說:「你這又是何苦?我扶你上位,本就料到有這一日,當初也只是見不得你受人欺凌,你如今……我也未曾真心怪過你。」
「姐姐,你不能不要我,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全是為了你!」
「唉。」
「姐姐,今夜……今夜他不會找我的。」
「我知道,柳侍衛今晚在宮裡宿直。」
楊昭儀一臉期待望著床里高貴的女子:「那……」
貴妃語氣放軟:「上來吧。夜裡地上冷,跪著做什麼?」
虹玉看得一頭霧水:「噫?她們倆不是仇敵么?怎麼就上了同一張床,做什麼?」
宸煌一手籠住灰兔的小腦袋說:「出去再說。」
「為何啊?我們再看看嘛。」
「不看了。」宸煌語氣溫和,態度卻不容反抗。
宸煌強行帶走灰兔,他感覺灰兔用腳在懷裡拍打、輕踢,但都沒能令他鬆手。
「怎麼回事?為何不看了?」虹玉納悶又不滿,他看得正興起啊。
宸煌帶虹玉往皇宮前朝移動,言辭有些含糊的解釋:「貴妃和昭儀似乎不是仇敵,那兩人有利益牽扯,也有感情牽絆,所以關係複雜了些,就算你看了也未必明白。後宮前朝互有牽連,還得扯上他們的家世跟勢力,我們只是來隨意走走,就不必管那麼多了。謹記我教你的,不輕易插手凡塵事,不招惹太多因果。」
虹玉總覺得宸煌是想讓他迴避什麼,他問:「她們感情好到同床共寢啊?像你我一樣?可能是要密謀什麼呢,你不讓我親眼瞧瞧怎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