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發 - 古木新花年年發、玖貳 (1/2)

浮舟仙島及其附近海域被一道防護咒陣所籠罩,設下此陣者是如今仙島的島主宸煌。
凡胎肉眼只會見到這座島的瑰麗景色,還有這片海域的湛藍美好,但有著一定修為的修真者都能感受到在這防護陣外暗藏許多危險。從天而降的雨雪藏有無數的妖魔鬼怪,他們能隱身於無形,或乘風而來,海中深處也有不少凶獸潛伏。被護陣攔阻在外的他們,全是受到仙島上最貴重稀罕的寶貝所吸引,那是逆天而生的珍奇異寶,只要嘗一口就能獲得莫大的力量,若能獨吞全部、吸收其骨血皮肉,就能得到永生,甚至有望登仙、成神。
然而他們全部都只能被那一道可恨的陣法擋在島外,銀龍化身的島主和那異寶形影不離,那隻龍牢牢護著寶貝,他們都認為銀龍是想獨吞異寶。
妖魔鬼怪們也想過要團結起來,瓦解這討厭的陣法,趁著銀龍舊傷未癒時攻上仙島,可是前島主卻把銀龍治好了,害得他們只能透過陣法苦苦望著島內發饞。偶爾在風裡嗅到那寶貝散發出的氣息,足以令各方妖鬼們顛狂。
***
盛夏到來,浮舟仙島也變得越來越炎熱,林間蟬鳴不休。
宸煌在靜室打坐完畢就去找虹玉,雖然虹玉戴著那條龍鱗項鍊,但他還是能藉著法術遙視島上情況。他看到虹玉正在海灘上戲浪,又跑去盯著幾隻輪流換殼的寄居蟹看,那少年已經過了十六歲生辰,性子還很孩子氣,不過他就喜歡看虹玉朝氣活潑的樣子。他在屋裡走廊上邁開一步,轉眼就挪移到海灘,帶著不自覺的笑意呼喚:「虹玉。」
虹玉一聽宸煌在喊他便燦笑回望,立刻起身跑向宸煌喊:「哥哥。」他順著宸煌的目光低頭看到自己沾滿白沙的腳丫,心虛乾笑:「我就玩一會兒而已,不會著涼啦。而且天氣這麼熱,正好玩水。哥哥你也一起來玩?」
「要是踩到尖銳的貝殼受傷就不好了。」宸煌把虹玉當眼珠子般護著,虹玉一雙腳連繭子都沒有,他不希望虹玉受傷,於是作勢要將對方抱起來。
虹玉看他要把自己當幼童般抱起來,連忙跳開婉拒:「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走回去啦。」
宸煌心裡有些失落,以前虹玉總是會舉起雙手討抱的,不過眼前的虹玉早已不是幼小孩童,是個清秀俊美的小少年,個子也差不多到他的肩膀這麼高了。
「海邊危險,你不要太常自己跑來。」宸煌瞄了眼天空提醒道。
虹玉也和宸煌一同仰望遠方天空,隨著他在仙島長大,又有宸煌的細心呵護跟教養,也累積了一些修為,但他還無法看清防護仙島陣法外的那些妖魔鬼怪,只是隱約有些古怪的感應。
宸煌問:「你瞧見了什麼?」
虹玉瞇眼仰視藍天,回答道:「天空很藍,但是看久似乎有些古怪,外面好像有一層灰濛濛的……霧?遠海好像也有什麼東西?」
陽光照得海面燦爛耀眼,不過虹玉仔細觀望卻覺得在那光亮里有某些異樣,和天空外面那層灰霧很像,海里也有灰暗矇矓的東西在隨波漂蕩。
宸煌一手輕覆在虹玉的雙眼上,注入自身的真氣后拿開手說:「你再仔細看。」
虹玉睜眼適應光亮,映入眼中的一切景象都無比清晰。這次他清楚看到天空、海面下的無數妖魔鬼怪,以及他們散發的邪穢濁氣,他們化作各種姿態,拚命想潛入這座島,只不過宸煌的陣法嚴密而強大,將邪魔防範得滴水不漏。雖然宸煌總是會提醒他島外有許多危險,也有很多修真者、邪魔想吃他,但這是他頭一回親眼看到那宛如煉獄的景象,那些吃不到他的妖鬼們不停的互相吞噬,與仙島美麗清幽的風景重疊在一起,令他頭皮發麻。
「好多……」虹玉嚇得渾身僵住,宸煌輕握住他一手說:「過去有你的兩位父親保護你,而且你那時也還幼小,你存在的風聲尚未傳開來。後來你的父親們離開了,有別的東西想來奪島當島主,不過被我擋下了。但你出生的秘密還是藏不住,那些東西都是想來吃你的。修真界應該也有不少人想找到你,全都被我用陣法阻隔在外。雖然你戴著我送的龍鱗項鍊,不過他們還是會一直找你。」
虹玉蹙眉:「那我豈不是很難出島了?」
宸煌輕拍他肩膀說:「沒這回事。你把氣息藏好,我就能帶你出島,何況你身上的氣味也能利用。」
虹玉抬頭望著他,很快就會意過來:「你是說,拿我的東西做成替身,引開他們的注意?」
「聰明。」宸煌誇完就牽著少年往岸上走。他接著說:「過去我也拿過你不用的舊物做了些試驗。替身是可行的,除此之外,你的氣味會令邪魔瘋狂。有一回拿了你的汗巾扔到陣法外,一隻妖魔把那東西吞了,接著其他妖魔就發狂了。」
虹玉歪頭:「怎樣發狂啊?」
「就是做出他們當下最想做的事,憑著本能,不顧一切去做。」
那隻吞了汗巾的妖魔被其他妖物撕扯身軀,同時又被侵犯著,場景血腥又殘暴,宸煌想了想還是不要描述給小孩聽比較好。
「反正妖魔憑本能想做的都不是什麼好事吧?」虹玉隱約有了些想像,但也只能從以往聽過的故事去聯想。他看宸煌語帶保留,應該是怕嚇著自己,還是不問為上。「晚上吃什麼好呢?」小少年生硬的換了話題。
「先清一下髒東西。」宸煌執起虹玉的手,將彼此掌心稍微貼近,掌間透出一波波銀亮光芒,就這麼傳了幾道符給虹玉說:「這是五雷清凈符,此符配合護島大陣就能一次掃蕩周圍邪魔。來,照著演示做一遍。」
虹玉感覺接收符咒以後掌心微熱,宸煌則以劍指輕觸他眉心,以心識傳念,演示了一遍如何施展五雷清凈符。他凝神看完宸煌的演示,雙手結印默想咒訣,再兩手朝天出掌,周身倏然生出一陣微風,海面湧起浪濤,剎那間就出現數道水龍捲,天空飄來雲霧,雷光閃電四射,整個天幕彷彿要裂開來一樣。
虹玉好像聽到風和水裡隱約夾雜一些慘叫和咆哮,又彷彿是錯覺,須臾后恢復風平浪靜,他看向宸煌說:「邪祟好像都沒有了?」
宸煌唇角微勾,讚許道:「做得很好。每隔一陣子我會像這樣清理一次,以後你要是覺得天空或海里髒了就這麼做吧。」
虹玉方才施法時能感受到那符法的威力,說是驚天動地也不誇張,但宸煌卻總是表現得這麼雲淡風輕,他覺得宸煌真是瀟灑厲害極了。「宸煌哥哥好厲害。」
「別拍馬屁了。」
虹玉看宸煌轉身走掉,但宸煌的耳朵有點紅,他猜那是因為害羞,立刻興奮得跑去抱宸煌的手臂說:「才不是拍馬屁,我是真心的啊。我哥哥是最厲害的。」
宸煌停下腳步轉頭問:「你只當我是哥哥?」
「噫?」
「罷了,沒什麼。」宸煌壓下心中鬱悶,但他實在有些擔心,萬一虹玉只當他是兄長,以後也不變,他豈不是要把自己的心意藏一輩子?龍的一輩子可真夠漫長的啊,光想他就害怕。雖然他是相信虹玉的,但總有點不安。
虹玉不明白為何宸煌有些陰晴不定,但還是急忙追了上去:「哥哥等我。等等我啦。噯,怎麼飛走啦,欺負我飛不遠。」
傍晚,虹玉並不餓,喝了些宸煌幫他收集的露水便回房就寢。他早已習慣和宸煌一起睡,如今宸煌不和他擠一張床,他反而常失眠,睡不著就起來點燈找些事情做,有時看雜書,有時畫圖,也會把一些日常想記下的事寫在小冊子里。
這一晚虹玉想起宸煌忽然不理他的事,越想越沒睡意,乾脆點燈看書。最近看的間書描述了一則頗有意思的修真界緋聞,說的是有位名門子弟喜歡上妖修女子,為了那女子而力抗各路人馬,還順便揭穿一些正道人士的虛偽面孔。這本小說寫得很精彩,有些段落還附上圖畫。虹玉看見某一頁的圖把主人公畫得特別英武威猛,忍不住也拿來紙筆模仿,不過他把人物的模樣換成了宸煌。
「哥哥的眼睛長長的,很漂亮,眉形也好看,鼻子更挺,嘴巴常常抿成一線,嘻嘻。」虹玉邊畫邊笑。「畫好啦。」他小心拿起桌上的小幅畫紙,輕輕吹乾墨水,忽然聽到敲門聲,慌忙把筆墨雜書扔進儲物戒里。
宸煌站在房門外敲了三下門關心道:「怎麼還沒睡?」
「我已經睡啦。」虹玉瞪向還亮著的燈火,心想此時吹滅它也太假了,生硬謅理由:「但是又醒來,醒來后就睡不著,所以坐一會兒。哥哥你要進來么?」
「嗯。」宸煌進房裡就聞到一股淡雅的松墨氣味,又看到虹玉摸鼻子,把墨彩沾到了鼻尖,他好笑道:「這麼晚不睡,還起來作畫?」
「我沒有啊。」虹玉撒這種小謊從不臉紅。
「我聞到墨里用的香料味道了。而且……」宸煌用食指在少年鼻端輕颳了下,給他看殘墨的痕跡:「你畫到臉上去了。」
虹玉見瞞不過鼻子靈的宸煌,訕訕然笑了下,小聲嘟噥:「到底是龍還是狗啊,這都聞得出來?」
「聽見了。」
「我開玩笑的。」虹玉乾笑,起身幫宸煌倒水:「喝杯水吧。你幫我弄的露水真的很好喝。」
「這是為你收集的,你喝就好。你常常入夜還點燈,睡得不好?」
虹玉坐下來,自己喝了一口露水回說:「我還在習慣啊。」
「習慣沒有我?」
此話一出,室里變得安靜,有些尷尬和曖昧,他們迴避著彼此的目光,卻又釋出一縷神識悄悄窺探對方的情緒。
「我不是這個意思。」虹玉一臉羞赧擠出幾句話,垂首低喃:「我先前不是那個嘛,所以覺得很羞恥。雖然哥哥說沒什麼,可我就是會害臊。」他光是遺精兩字也說不出口,講完這句話,臉已經紅透了。
「我給你看過書,若是患病而遺精有幾種可能,但你都不是,你健康得很。被子蓋得多了、衣服勒得緊了也可能,畢竟你還年輕,禁不起太多刺激。我也不會因此取笑你,你不必這樣避著我。」
「唔。」虹玉當然曉得自己有多健康,正因如此,他很快就察覺自己遺精的主因是那些雜夢,而發夢的原因全是宸煌。但他不敢對宸煌提起那些雜夢,現在光是腦海閃過幾個零星片段,又要害他口乾舌燥了。
「還是我留下來陪你?」宸煌看虹玉一臉猶豫,又說:「我不上床,就在床邊。」
「怎麼能讓你這樣陪我啊,你、你還是上床吧。」虹玉脫口講完就後悔了,他還想再適應一陣子的,結果又讓一切打回原狀。不過他看宸煌的表情好像有淡淡的愉悅?
於是宸煌和虹玉又同床就寢,為了能讓虹玉安然入眠,宸煌提議道:「我念清心訣助你好眠,能屏除多數世俗雜念,相當有用,特別是對你這樣剛入門的修真者。」
「清心訣?」虹玉轉頭看了眼宸煌無比俊美的臉,雜念頓生,再聽到對方沉穩溫潤的嗓音念咒又迅速入眠。這一夜他還是做夢了,但不是什麼曖昧害羞的夢,夢中他和一個衣著華美的神明隔了幾步之距相對,那神明蒙著臉,身形高大挺拔,明明看不見神明的臉,他卻有種熟悉的感覺,神思寧和,但心中某種矇矓的感情又異常澎湃,彷彿是穿越漫長時空見到了另一個自己,或是和自己同等重要的傢伙,因而想落淚。
隔日一早虹玉醒來沒有再遺精,卻流了一枕頭的口水,他羞恥得滿臉通紅。宸煌拿出手帕,忍著笑意幫少年擦臉:「別躲,得擦乾凈,一會兒還要洗枕頭。」
虹玉扁嘴嘟噥:「你說不會笑我的。」
「我沒說不笑你流口水。上一回你流口水是十歲的事了?」
「討厭啦。」虹玉把沾了口水的枕頭扔給宸煌:「不要再提,我要生氣了。」惱羞成怒就是這麼一回事。
宸煌朗笑出聲,由於他生得俊美好看,即使大笑也還是世間美景,虹玉痴痴的望著,顧不上生他的氣了。
「餓不餓?早上想吃什麼?」宸煌拿著臟掉的枕頭下床。
「不餓啊。我去曬一曬太陽,喝點清泉就好。」虹玉已經不是年幼的孩童,現在的他能自在運用自身兩種血脈傳承的特性,也能像花草一樣靠水和光解渴止飢,因此修習辟穀之術對他來說應該是容易的事,只不過宸煌寵著他,才由著他偷懶。
宸煌從琉璃瓶里倒了一杯仙泉給虹玉,看著虹玉慢慢啜飲時聊道:「我想該是時候帶你出島了。」
「噗咳、咳,什麼?」
「呵,喝得這麼小口也能嗆著。」宸煌拿帕子替少年擦嘴,又講了一遍:「你長大了,該多見些世面,所以我想帶你出島到處走一走,看一看。」
虹玉把杯里的水喝完,擱下杯子后才慢慢露出笑臉,他開心道:「這樣啊,那我趕緊去收拾,何時啟程?」
「該帶的我都帶了,不必特地收拾,真有缺什麼東西,在外頭買就好。你若願意,我們隨時都能出島。趁著這一帶的邪祟剛清乾凈,還沒有什麼新的聚集過來。」
虹玉太興奮了,見宸煌一起身,他就撲過去抱住對方:「宸煌哥哥最好了。」
「其實你只喊我宸煌也可以。」
虹玉抬頭瞅著他,相視半晌疑問:「你果然是叔叔伯伯,老是被我喊哥哥,喊得心虛么?」
宸煌目光微黯:「不是這樣。我只是想提醒你,我不是你親哥哥。」
「……喔。」虹玉默默退開一些,訥訥詢問:「你不喜歡我了?」問完低著頭,抿起嘴,越想越傷心。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宸煌瞧虹玉這樣也慌了:「我只是有時會不知道該怎麼對你才好,我也喜歡你,否則你的兩位父親當初救我,我大可以給個神器或法寶充當回報就離開。」
虹玉小心翼翼揪著宸煌的袖擺,稍微抬眼瞅人,小聲問:「那我還能喊你哥哥么?」
「能。」宸煌方才被虹玉一臉難過的樣子嚇到,此刻少年要求什麼他應該都會答應。
虹玉重燃信心:「你喜歡我?」
宸煌努力屏除雜念:「嗯。」
「還和以前一樣好不好?我長大了,也會照顧自己,不會給你添太多麻煩。」
「好。」宸煌有些無奈,輕摟著少年答應:「什麼都好,你別難過就行。我不想讓你難過。」
虹玉也覺得自己方才情緒太激動,生怕自己對宸煌的情愫曝光,改問起別的事情:「哥哥,我們出島以後要先去哪裡啊?」
宸煌不著痕跡摟緊少年,仰首思忖道:「就先去東方大陸吧,卯玉仙人是月族,主要就是在東方大陸那裡,說不定能碰見月族,而且那邊的人們生活方式和我們相近。」
虹玉問:「隨時都能走?那外面的菜圃、雞鴨和兔子、魚蝦跟花草怎麼辦?」
宸煌讓虹玉坐好,變出一把木梳開始替虹玉梳理長發,一面答道:「我弄個分身打理這些事,若你實在不放心,就把這座島一塊兒帶走好了。」
虹玉聽了有些不敢置信:「辦得到這種事?」
「你是問分身,還是把島收著帶走?」
「都是啊。」對道行不深的虹玉來說,不管哪件事都很不可思議,雖然他在一些書里讀過,但還是難以想像。
「所以說你需要多見見世面。」宸煌淺笑,忍不住摸了摸虹玉的頭頂說:「對我來說不是難事。我給你的藪寶戒就能收,只是你修為不足以辦到此事,僅能容納一些單純的寶物。」
宸煌有兩隻藪寶戒,一個給了虹玉,這是看起來普通的冰玉戒指,只有修習鑑寶術者才能感應出它是與眾不同的神器,會隨著主人的能力提升功用,越厲害的修真者使用它,能收納的東西越多,若是仙人便能用它收納活物,這是尋常儲物戒辦不到的,更厲害的仙神還能以它收盡天下山河。
虹玉聽宸煌一提才想起來自己以前學過藪寶戒的用法,不過他平常都拿來放些喜歡的收藏、慣用的雜物,一時忘了這些。
「至於分身術,也難不倒我。」宸煌說:「一般的分身多是虛影、幻術、傀儡,我的分身是另一個我,會用心幫你打理這裡的事物,你不用擔心。」
虹玉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明明一直陪著我,也沒見你有空出島,卻還能帶許多其他大陸的物產給我,也是讓分身去的吧?」
宸煌微笑承認:「不錯。」
「那我們這就出發吧?啊,對了,出海還得乘船……」
宸煌替虹玉梳攏一頭淺灰紫的長發,將其挽好紮成一束馬尾,接著拿出一條細軟精緻的紅色手鍊說:「這個送你,我取名為一線牽。」
虹玉開心接過手鍊打量:「又送我什麼寶貝啊?」
「這手鍊可以依照你的意思變成長鞭,能防身,它能傷及元神,你出手要拿捏好分寸,元身傷損是很難治好的。除此之外也能施展挪移術,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宸煌替他把手鍊戴好,補充解釋:「這是用我自身的鬃毛煉製的。」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