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發 - 古木新花年年發、陸肆 (1/2)

人有三急,隨著僵持的局面越久,木風的尿急也越來越難忍,這時他已經顧不上害怕寒絕,更不可能任由寒絕繼續沉思,他勸退寒絕說:「你改日再約戰,說不定虹仙君會應戰,但是今晚的話,他絕對不會回應你的,所以你快點讓路,至少讓我先回去。」
寒絕不以為然冷笑:「一個孩子竟敢在此大放厥詞,這是我跟他的事。」
木風忍著翻白眼的衝動對身後男子說:「若雩,你今晚不要跟他決鬥。」
原若雩覺得木風像在撒嬌似的,不自覺帶著笑意回應:「好,不決鬥。」
寒絕睜大眼瞪著木風,原若雩感受到殺氣而隱隱護住木風並朝他喊話:「你不能在神界濫殺無辜。這是天尊親自帶回來的孩子,也是你本該護衛的人。」
木風看寒絕的眼神有些遲疑,接著原若雩的話尾講:「若你一廂情願拔劍,那就不叫決鬥,而是你找碴、欺負我們,這種地痞流氓才幹的事,你會做么?我知道,你就是瞧不起我這樣的小孩子,可是連我這樣的孩子都懂得許多道理,你總不會不懂吧?
你一心追求劍道的極致,卻看不透其他淺顯的事理,反而變得盲目了。真正的修鍊不是應該經歷更多才能體會得更深?但你現在像個無頭蒼蠅,認為打贏自己認定的強者才是一切,這反而是大錯特錯。
真正的劍不是你握著的那把,而是在心中,徹底感悟這點以後才能造就無上的劍意。你現在還不明白自己想追求的是什麼,因為你沒朋友、沒人親近你,你什麼都沒有。」
「夠了。」寒絕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都叫你不要再大放厥詞……」
木風越講越起勁,仗著身後有原若雩相挺,乾脆說個痛快:「就算你憑武力讓我噤聲,你自己心裡也清楚單憑武力使人屈服的只有軀殼和表相,而無法收服內心意志,你自我懷疑的聲音在聽完我的話以後,會一直迴響。你好自為之。」
原若雩輕輕摀住木風的嘴巴,傳音至其神識勸道:「好了,你別再刺激他,我沒見過寒絕這麼生氣,一會兒也不知道他會怎樣。」
木風一聽就嚇到噤聲,表面卻還是裝得淡定如常,雖然瞧不出寒絕非常生氣,但他相信原若雩的觀察。
寒絕的確受了刺激,滿腔怒氣都在沸騰,不過表面上瞧不出起伏,只是看起來特別安靜,帶著冷光的眼眸盯住了木風。
木風忍尿忍得握緊拳,往後靠向原若雩小聲低語:「我喝太多茶,尿急,快不行了。」
「再忍忍。」原若雩忍著笑意說風涼話。
寒絕從沒見過這樣大膽的孩子,面對他帶殺氣的注視還能握緊拳頭迎視,看來能讓虹仙君願意親近的孩子,也不會只是因為出身妙奢天這麼無聊的理由吧?但他如今已經失了常心,的確不宜比斗,當下果斷決定離開。
寒絕如此想定,身影驀地晃了下,一轉眼就消失在道上。
原若雩說:「他離開了。大概是被你給氣走了。」
木風聞言就放鬆下來,尿意卻更緊急了,他往前撲抱黑風的頸子求助:「黑風大爺,快帶我回碧煙洞府,不然我就尿你身上啦。」
原若雩駕著黑風在梅丘賓士,他感受到黑風全力奔跑,畢竟黑風不希望被男孩尿在背上。
趕回碧煙洞府後,木風直奔回住處,解除危機之後又一派神清氣爽的走到前廳。沐祺正在招呼原若雩,看他出來就說:「天色不早,我就先去睡了。你啊,別纏著虹仙君聊太晚。」
木風裝乖,微笑答應:「知道啦,哥哥。」
原若雩等木風坐到桌邊,看著木風又倒茶水就提醒道:「你喝多了,當心晚上尿床。」
木風抬頭斜睨他:「才不會,我都九歲了。難道你九歲還尿床?是的話,我也不笑你啦,以前聽說還有人十二歲也尿床的。」
原若雩只是輕笑幾聲就繼續聊道:「你方才對寒絕說的那番話,倒不像是一個九歲孩子講得出來的。」
「呃,因為我急中生至智嘛,何況我從妙奢天……到這裡以後又經歷太多變故,多少會有感慨。我跟哥哥不知道多珍惜自己這條命,看不慣寒絕動不動喊決鬥。」
原若雩淡笑,再次叮囑道:「要是我不在,你千萬別挑釁他知道么?」
「我挑釁?我沒……反正他要找的是你,不是我,你不用替我操心啦。」
「對,這樣最好。萬一你碰上他,叫他來找我就好,儘管推給我知道么?」原若雩如此叮嚀,卻看木風一臉不情願的樣子,於是板起臉嚴肅道:「我沒有在和你說笑,不要自己應付寒絕,凡事都有我在。」
木風頗意外原若雩會對他板起臉來說話,看來是真的擔心他被寒絕殺了,想到對方這麼關懷自己,他也沒了方才那一點火氣,乖乖點頭答應:「知道了啦。萬事都有虹仙君嘛。」
原若雩曉得木風不是這麼安份聽話的孩子,但至少口頭答應了,他也稍微安心一點,起身道別:「你早點歇著,我該走了,不必來送我。」
木風慵懶的揮了揮左前臂:「快回去吧,不送了喔。」
原若雩回看木風沒大沒小的樣子,搖頭失笑。
隔天原若雩又來拜訪碧煙洞府,李錦壽為了種些食材、藥材給徒弟,正在開闢新的田地,後者待客時開玩笑說:「虹仙君每日這番往來實在辛苦,不如在下收拾一間屋子請虹仙君住下?」
原若雩含蓄淺笑,把前一晚跟寒絕相遇的事交代了一遍。
李錦壽摸了摸最近下巴稍微長長的鬍鬚說:「在下聽過寒絕,既然昨夜他並未出手就離開,想來也不算是衝動不講理的,大概也不會和木風這樣的孩子計較。若他找上門來,那我這個當師父的,自然是要替木風向寒絕道歉了。」
原若雩不甚同意:「此事和李仙君無關,你根本不必向寒絕道歉。若他出現就由我來應付。」
李錦壽尷尬一笑,勸說:「你們並非仇敵,只是切磋劍術,沒必要決鬥,一時的意氣之爭難免傷了和氣。」這話講完他就轉頭朝屋裡喊:「木風,為師可沒教你站在走廊偷聽。」
木風端著茶點出現,一擱下點心他就拉著李錦壽的袖子喊:「師父千萬不要跟寒絕道歉,師父沒有做錯事啊。」
李錦壽摸摸小徒弟的腦袋,搖頭嘆息:「不,是師父錯了,師父大錯特錯,一直縱容你,平日也沒讓你多多修身養性,有時還慣著你,都是為師把你寵壞,讓你得罪了寒絕那樣厲害的劍士。萬一他也想找為師『切磋』的話,為師最不擅長劍術,到時候這洞府就歸沐祺跟你了。我養的花草你們要好生照顧,還有藥材的栽植法你們也記下了,要好好的吃飯知道么?」
木風窘迫大喊:「師父你在講什麼啊?沒那麼嚴重的,寒絕昨天都沒把我怎麼了,他更不可能對師父你出手啊。」
沐祺走到李錦壽身旁,挽著李錦壽另一隻袖子配合道:「師父,你要是有個萬一,我會好好照顧弟弟,打理好洞府的。」
木風錯愕望著兄長:「哥哥你怎麼也跟師父一樣,哪有這麼誇張?若雩,你說說他們啦!」
原若雩覺得他們師徒間相處挺有趣,非但沒幫木風說話,還附和李錦壽說:「別的神仙還好說,寒絕那脾氣也的確是難以捉摸,倘若李仙君你有個三長兩短,我會幫你討公道。」
木風快被他們幾個氣瘋了,鬆口承諾:「好,我會跟寒絕道歉,以後也不會再胡亂招惹來歷不明的傢伙了,我會收歛性子,不再任性、不再隨便惹事了。師父、哥哥你們不要這樣嚇我啦!」他說完也睨了原若雩一眼,用口形念道:「你也是。」
他們都知道木風是吃軟不吃硬的,木風自己也清楚,但他就是拿身邊的人沒輒。原若雩和李錦壽說:「李仙君,我想找木風聊一會兒。」
李錦壽和善微笑,比了個請的手勢:「那你們慢聊。對方是虹仙君的話,我也安心。」
原若雩帶木風到洞府外的樹林里散步,山林里地勢多變,沒有什麼平坦易行的道路,高低起伏間有許多樹根盤踞,也因水源、礦脈分佈而有不同的地質軟硬。木風喜歡在樹林里探索,不管來幾遍都感到新鮮,所以就算無路可走,他也還是一臉興緻盎然的四處觀察。
原若雩身形高大,走在這種山林間依然步伐穩健,他看著個子嬌小的木風在前頭又跑又跳的,像小兔子似的,不覺噙著淡柔的笑意。
木風拿出隨身帶的布巾包了一些蕈類,準備回去和師父、哥哥分享,等他自得其樂了好一會兒才回神問:「對啦,你說要跟我聊,是要聊什麼啊?」
原若雩稍微彎身替木風把頭頂亂翹的頭髮撥順,再撩順瀏海和鬢髮,接著乾脆屈著單膝與之平視。他輕輕握住木風的肩膀,右肩本該要生出手臂的那處空蕩蕩的,令人不敢碰得太用力,他說:「我會去找寒絕解決這些事,你不必擔心。不過神界也有不少脾氣古怪的傢伙,你自己還是要當心些,記得你師父的教導。下九界有些亂,雖然先前巡視那會兒解決得差不多,但仍有餘波,我得再去巡一趟,不知道多久能回來。你要記著,要是遇上麻煩的話就扯斷手鍊,或是對著手鍊在心底喊我,我會立刻趕來。」
木風低頭瞧了眼自己左腕的手鍊,再望著願意放低姿態和自己平視的原若雩,心裡一陣感動,他撲上前用左臂抱住對方,原若雩順勢將他抱起來,讓他坐在臂懷裡。他想起拜師那日也是這樣被抱著的,原若雩似乎交代完事情了,正在帶他往回走,他的臉頰貼在原若雩腦袋上蹭了蹭,小聲說:「你怎麼對一個這麼丑的人這樣好啊?是因為同情么?」
原若雩向木風坦言道:「那倒沒有。老實告訴你,先前兄長問我為何常到碧煙洞府,我告訴他自己只是為了多和祥獸親近。但我從來不是為了貪求什麼幸運或福氣才親近你的。」
木風問:「是么?那你是為何要和我往來?畢竟你一開始也是真心覺得我丑嘛。」
原若雩有點後悔當初這麼老實,他垂眼答道:「我做了一個夢。」
「夢?」
「對,我夢見自己常常遠遠的看著你,就算碰面聊上幾句,多半也是互相消遣,但我們並沒有真的互相討厭,至少我是在意你的。可是後來你去了很遠的地方,去到我沒辦法追上的地方,我忽然很後悔,沒能多和你親近,多認識你一些。」
木風狐疑挑眉問說:「夢裡我丑不醜?」
「還是差不多這模樣。」
「好吧,暫時當你是真心的。難得你交到朋友,所以捨不得我是吧?」
「嗯。」
木風開心得笑了,他左手拍了拍原若雩的背,感覺到對方停下腳步,好笑的說:「怎麼啦?迷路啊?」
原若雩嗓音低沉而不悅的吐出兩字:「寒絕。」
木風要回頭看,但是原若雩一手把他腦袋按在肩上,他也被那有力的臂膀摟得更緊,小小的身軀幾乎被原若雩罩住。
寒絕嘴裡叼著一根草枝,眨了眨單眼皮,清秀的眉眼間儘是疑惑,顯然是沒料到原若雩會這樣不高興,頗為詫異說:「頭一回見到你這樣,護著寶貝疙瘩似的。」
原若雩說:「有事衝著我來,你無非就是要找我決鬥。」
「這次不是。」寒絕兩手一攤說:「我沒有帶劍來,我找的是他。」
聞言,輪到原若雩不解,木風回頭看到寒絕正指著自己就問:「你找我做什麼?」
「找你聊聊啊。」寒絕說得誠懇,加上他的目光不帶殺氣時竟有幾分天真的樣子。
木風稍微掙動,跟原若雩說:「放我下去吧。我瞧他是真的來找我聊聊,那就聊吧。他跟昨晚不一樣了。」
原若雩也看出寒絕身上沒有昨晚那樣的戰意,雖然寒絕應該不會在神界胡亂出劍傷人,但他依然不放心的拉著木風說:「別離我太遠。」
木風抬頭朝原若雩微笑:「看來你是真的很緊張我啊。沒事啦,對吧?寒絕。」
寒絕點頭:「嗯,我不會隨意殺傷誰,就是昨晚想了你的話覺得挺有道理,想和你多聊聊。」
此話一出,木風跟原若雩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寒絕問:「還是連聊聊都不成?」
木風沒想到自己情急亂謅的東西,寒絕會這麼當一回事,他覺得寒絕這人說不定意外的單純,也不太想欺負老實人,於是試探道:「你就沒想過,我說不定是應付你亂說的?昨晚你不是嫌棄我是個大放厥詞的孩子?」
「如果連隨口說說的話都能令人悟出幾分道理,那不是更該聽你正經的說話?」寒絕吁了口氣,彎下腰道歉:「是我不好,不應該看你是個孩子就露出不一樣的態度。」
木風戲謔道:「而且我又丑,是吧?」
寒絕說:「丑?」他目光落在男孩空蕩蕩的右袖,思忖道:「少了右手確實是不方便,但是我不覺得丑。」
木風指著自己的臉說:「不醜么?那麼大片的胎記,若雩以前也說好醜的。」
寒絕聽了看向原若雩,語氣微帶指責:「沒想到虹仙君這樣過份。」
木風掩嘴失笑:「噗呵,是啊,有點過份呢。」
寒絕說:「胎記就胎記,我不覺得丑。」
木風還是第一次在這世界聽到這種話,看來上輩子沒有多瞭解寒絕這傢伙,是有些可惜了,他開心回應寒絕說:「那我要多謝你這麼說了。要不是妙奢天已經沒有了,還真希望你能來我們世界作客。」
寒絕撓了撓腦袋,喃喃自語:「只是講出事實,不懂你在開心什麼。」
木風笑出聲,他再次問道:「你真的不覺得我這胎記丑啊?」
「不覺得啊。那顏色很顯眼,挺好看。」
「那我胎記乾脆送你啊。」
寒絕沒拒絕,反而問:「妙奢天的人能把胎記送人?」
木風笑呵呵回答:「我也想呢,不過也只能下輩子了。要是我能送,你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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