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發 - 古木新花年年發、陸肆 (2/2)

原若雩正想著誰會收這種東西,就聽寒絕一口答應:「好啊,你肯送,我就收下。」
原若雩不禁出聲道:「慢著,木風,把自己不想要的東西送人,不太好吧?」
木風指著自己的臉說:「這不是普通的胎記,是會蛻變的。不過他要是不願意,我也不可能勉強啊。能連同這片胎記都接受的話,對方大概也是能真心往來的傢伙,就像你和我一樣,不是么?還是你到現在也嫌棄我啊?」
原若雩反駁:「我不是嫌棄你,只是你送寒絕東西,怎麼就沒送過我什麼?」
「蛻變?」寒絕喃喃低語,又聽原若雩那番吃醋的言論,爽快笑道:「我就多謝你這個未來之禮啦,哈哈哈。」他笑著朝原若雩拋出一個得意的眼神,好像有生以來頭一回贏了虹仙君。
木風看原若雩是真的在計較這種事情,無奈道:「你真幼稚。」
一旁寒絕笑得更大聲了,朝木風伸手說:「我決定了,要交你這個朋友。我叫寒絕。」
「我叫木風。」男孩握住寒絕的手,那隻手有很多繭,細看的話也有不少新舊的小傷口,感覺得出寒絕的心思全在練劍,不過那隻手意外的厚實溫暖,給人純樸可靠的印象。
原若雩還在吃醋,又被木風晾在一旁,一心只想快點把寒絕打發走,於是朝寒絕喊話道:「你不就是想找我決鬥么?這就找個地點來決鬥吧。」
寒絕斜瞥一眼原若雩,冷淡拒絕道:「我不要。」
「什……」原若雩沒想到這個劍痴會放過這種大好的機會,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寒絕看了眼木風,回應原若雩說:「我認為木風講得有道理,執著一時的成敗太過膚淺了。我不要贏你一時,再說,現在你是這世界最強的,可是還有天外天,也許到了其他世界你什麼也不是。所以我特地來和木風聊,他雖是小孩,但不像我們這種老傢伙受限於過往經歷的影響,他有我們沒有的智慧。」
木風赧顏:「唉呀,寒絕大哥你把我誇得太好了啦。」
寒絕真誠道:「我沒有誇你,這是事實。」
原若雩看到木風對寒絕笑得那麼可愛好看,那兩人一拍即合的樣子,他從沒感受過這種醋意翻湧的滋味,嗆得他連連深呼吸,壓著嗓音咬牙低語:「你自己老,不要拖我下水。」
木風提議道:「那我們去小湖邊的草地聊吧?那裡有斷木可以坐著聊,入春以後的風也很舒服。」
寒絕欣然答應:「好,走吧。」
木風跑在前頭帶路,寒絕尾隨其後,木風跑了一小段路后,回頭看原若雩仍在原地遠遠望著他,眼神有些可憐哀怨,像是被扔下的小狗小貓,但仔細一看又好像是他的錯覺,他招手喊:「若雩,你不一起來么?」
原若雩想賭氣拒絕,但又不放心讓木風一個人面對寒絕,於是默默跟上他們倆。木風喜歡帶朋友到湖邊草地玩,原若雩一想到自己對木風而言也只是個「朋友」,心中又生出更多雜念,但他知道這隻會嚇到木風,所以他選擇隱藏好這些心思。
木風回去就把交到新朋友的事和師父、哥哥講,他們都很替他高興,隔天寒絕又來找他聊天,幾乎是同時間,原若雩也出現了。一連幾日他們三人都在湖邊,多半是木風說話,寒絕不僅認真聆聽、詢問,還帶了小冊子抄筆記。原若雩偶爾忍不住也會插話聊些劍術的事,但是說完又逕自吃悶醋,坐在一旁守著木風也沒事做,乾脆帶了把古琴在附近彈奏。
木風跟寒絕也會一起打坐冥想,寒絕跟他說:「等你長出右手,到時候我教你劍法。」
原若雩一聽就說:「不勞煩你,木風要是想學,我也能教他,現在還能教他怎麼吐吶、怎麼修鍊仙術。」
寒絕盯著原若雩挑釁的眼神說:「雖然你總是打贏我,但那是仗著你天生神族的力量,我自有一套特殊的劍術和心法,而且我和木風聊得來。」
原若雩勾起一邊的嘴角冷笑:「那也得木風感興趣、想學才行,他和我更聊得來,我和他先相識,還是他最喜歡的朋友。不只劍法、仙術,丹藥、音律、世間的事物,他想學的我都教他。」
寒絕微微瞇眼盯著原若雩,以往他們「切磋」劍術時,原若雩仗著天賦和天生的力量總會有些敷衍,不像他全心投入,是以他現在看原若雩為了木風這麼在意的態度,感到特別有意思,不知不覺與之較勁,驀然回神才發現最強大的傢伙果然是木風,畢竟無欲則剛,木風對誰都沒有任何意圖。
想通這些,寒絕露出一抹淺笑,看得原若雩不明所以的問:「你這麼笑是什麼意思?」
寒絕聳肩:「沒什麼,木風高興就好。身為他的朋友,我對他別無所求,相處愉快就行。」
「這是自然。」原若雩雖然嘴上附和,卻隱約覺得寒絕意有所指。
木風看他們兩個聊沒幾句就開始針鋒相對,尷尬緩頰:「是啊、是啊,朋友嘛,一起學習雖好,但一起間聊一起玩更好,修鍊的事有師父教我,你們不必太操心啦。」
又是和諧的一天即將過去,木風吃晚飯時話變少,還嘆氣。沐祺和師父對看一眼,沐祺開口關心道:「木風,你是不是有心事?怎麼邊吃飯邊嘆氣?」
木風訕訕然笑說:「唉,對不起,害你們擔心了。我沒事,就是有些感慨。」
李錦壽笑問:「你小小年紀,經歷了何事?又有何感慨啊?」
木風說:「朋友之間,原來也會爭風吃醋的么?」
李錦壽又和沐祺對望,雙雙笑出來,他們看到木風抿嘴不語又趕緊收歛笑意。李錦壽說:「我們不是在嘲笑你,而是覺得你講的沒錯,朋友間的確會這樣,尤其是三人為伍的時候。」
木風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那我設法讓他們兩個少碰面吧。」
沐祺看弟弟已有打算,欣慰道:「我們木風也長大,懂得處理這種人情世故了啊。」
木風羞赧笑了下:「唉呀,等立春那會兒我就滿十歲啦,長大總要懂事的嘛。」
朋友間吃醋的事情讓木風有些困擾,但也意外獲得了解決,木風原本還在傷腦筋,該找什麼理由錯開寒絕跟原若雩兩人碰面的時候,就在下一回三人聚在梅丘某座小湖邊時,寒絕提出想下界游歷的事。
木風對此毫無所知,只是茫然看著寒絕,寒絕又講了一遍:「我打算下界游歷,就如你所言,我盲目追求劍道,結果只是更加迷惘,若不明白世間景象,又怎在其中找到自己的歸屬,不是么?」
木風輕輕點頭:「但你這決定真是突然啊。」
原若雩聽到寒絕要走,暗自鬆了口氣,同時又莫名有些寂寞,好像應了木風先前講過的那句話:「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他不知不覺間彷彿也跟寒絕有某種微妙的情誼。因此他提醒寒絕說:「以你現在的身份,若要長久待在下界,只能壓制境界才行。但是這麼一來,有可能會碰上不少兇險。」
寒絕睞向原若雩,淺淺哼笑了聲說:「那正好,求之不得。我也不是為了下界享福去的。」
木風拉了拉寒絕的袖子問:「你晚點走吧,我想送你一些東西。」
寒絕點頭答應:「好,反正不急於一時。」
木風做了不少施了法術的紙人給寒絕,還有他自製的法術道具,以及一些解毒養生的丹藥,雖然他修為低微,但也是一片心意,寒絕道謝后二話不說收下了。
寒絕啟程之日,原若雩也去送行,但後者仍是嘴硬沒承認,只說是為了護送木風。寒絕從神界特有的雲道下界,著黑衣的身影往下一躍,很快就消失在白雲里。木風看著白茫茫的雲海說:「他走得真瀟灑,這麼一大片雲海,要怎麼找得到路啊?」
原若雩說:「等你修為夠了自然能看到路。」
「希望寒絕一路順風,只是不知道他何時回來啊。」
「你很喜歡寒絕?」
木風點頭:「他和其他的朋友不太一樣,很單純,很真誠,而且非常可靠,就像他的劍一樣。」
原若雩疑問:「他的劍可靠?我不是要挑剔他,只是……」
木風淺笑:「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是說他絕對勝利,而是指他的劍不會背叛,一如他的性情,所以他是很好的朋友,雖然我們相識不久,卻也能交淺言深。」
「你當初不是隨口胡謅,就為了你尿急而唬攏他?」
木風赧顏道:「那是一開始,而且我也不是真的隨口亂講啦。他是單純,可也不是笨蛋啊。」
「這倒是。」
木風抬頭打量原若雩,儘管這位神仙看起來和平常一樣沒什麼表情,但他好像感覺得到對方的心情,他興味笑道:「寒絕離開,你會寂寞吧?」
原若雩冷淡回應:「你想多了,我很開心。」
「嘻,嘴硬呢。雖然你們時常鬥來鬥去的,可我知道你們是感情很差的那種感情好。」
「你這話不矛盾么?」
木風掩嘴嘻嘻笑:「想通了就不矛盾。我是局外人,旁觀者清。」
「誰教你這樣說話的?人小鬼大。」
「師父教的啊。」
遠在碧煙洞府的李錦壽忽然打了個噴嚏,把眼前磨好的藥粉都吹散了,一旁幫忙收拾藥材的大徒弟沐祺正一臉擔心看過來,他尷尬安撫道:「為師沒事,沒事。」
送走寒絕以後,木風問原若雩說:「你一會兒忙不忙?」
原若雩反問:「有事要我幫忙?」
木風靦腆微笑:「要是你忙的話就算了。先前為了準備禮物給寒絕,忙了幾天,我也順便做了禮物要給藥酒仙、蔘王、桃鈴他們,哥哥也一起準備了謝禮,多謝他們先前的照顧。不過他們各自住的地方都有些遠,所以想著要是你跟黑風有空能不能……要是你忙,但是黑風有空的話……」
原若雩聽明白木風的意思,說穿了木風只是想借黑風,但他自行忽略這點,不去對自己的馬吃醋,他說:「我有空,你把要去的地方、要找的人告訴我就好。」
「真的么?多謝!」
「不必見外,我是你最喜歡的朋友。」
木風蹙眉怪笑:「聽你講這個,怪不好意思的。哈哈。」
「你聽習慣就好。反正是事實。」原若雩心裡也有矛盾,他明明不是這樣的性子,可是一旦事情和木風有關,他就剋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原若雩陪木風送完禮,回程時和木風說:「我過些時候再來找你,到時候帶你去看些有意思的東西。」
木風笑應:「好啊,我等你。你又要下界去忙著收拾作亂的妖魔啊?」
「這次只是例常的巡視,不過也不好說,要是真碰上了什麼事得處理,那就要多費些時日。」
木風安靜半晌跟原若雩說:「一會兒我要給你一件東西。」
「好。」
原若雩把木風送回梅丘,他難得看木風有些扭捏的拿出一條用淡紫細繩編織的手鍊,收尾的流蘇尾端系著光澤淡柔美麗的瑩白小珠子。
「你也做了手鍊給我?」原若雩驚喜望著木風,伸出左腕讓木風替他戴上,木風把手鍊套到他腕上,拉著流蘇收緊手鍊說:「這是以前娘親、哥哥教我做的祈福手鍊,我們村的孩子都會做著玩,顏色不拘,就挑自己喜歡的顏色。這次的絲繩染得不夠深,但我覺得這樣也好看,不曉得你喜不喜歡?它和你眼睛的顏色也像,這些珠子是師父送我玩的,雖然都不貴重,不過……等我以後也搜集到好材料了,再做更好的給你吧。希望你出門平安。」
原若雩看著腕上的手鍊欣喜道:「原來你早就有準備,我很喜歡,很喜歡。」
木風瞧男人開心得像個孩子,笑了出來:「講一遍就好了吧。你真的喜歡啊?」
「嗯。我沐浴也不脫下。我給你的手鍊也是,你隨時戴著別拿掉。」
「知道啦。那,今天先這樣吧,你忙你的。」木風揮著左手和原若雩道別,原若雩和黑風都沒有轉身離開,他知道他們在等自己安然回碧煙洞府,於是自己先走了。
原若雩看著木風的身影消失在冒著綠葉的銀杏樹下,戴手鍊的左手貼到心口,他和身旁的黑風說:「你聽到沒?這裡滿腔的迴響……要是當初來得及趕回來,也許……不過,現在這樣也好。不能讓兄長在意起木風的事,我得適時離遠一點。」
原若雩想起先前去見兄長時,當時原若歆問:「你的眼睛怎麼了?」
「兄長忘了我的雙眼本就是這樣?」原若雩的回應很模糊,刻意避開原因。
原若歆卻還繼續探究,只是語氣有些戲謔:「當然記得,但長久以來你都施法變得和我一樣是黑瞳。現在不喜歡和我一樣了?」
「當然不是。不過,兄長不喜歡我原本這樣?」
原若歆淺笑:「為兄當然喜歡,只是關心一下罷了。近來有些風聲亂傳,說你長久沾染妖魔之氣才使眼睛變成這樣,雖然你懶得解釋,但我這個當兄長的卻不能不管。所以,愛亂嚼舌根的神仙都已經受罰了,你不必擔心。」
原若雩沒什麼情緒,稍微點頭應付道:「多謝兄長關懷。其實這點誤會,久了自會解開,他們愛講就由他們去也無妨。結果還是讓兄長操心了。」
原若歆溫柔低笑:「你是我的弟弟,自然要好好愛護,說什麼見外的話。」
原若雩想起那時兄長提及有神仙受罰的事,雖然言談間根本沒有提及妙奢天兄弟,但他依然擔心自己要是和他們走得太近,遲早會連累他們。於是他找了理由暫時離開,他知道兄長信賴自己,卻還是在身邊安排不少耳目,他不能總是天天往碧煙洞府去。
「走吧,黑風。你也捨不得木風吧?放心,分離只是暫時的。」原若雩騎上黑駒,摸了摸牠的鬃毛和頸子安撫著,這句話也是在講給他自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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