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風蹙眉怪笑:「要是把人家肚子弄大怎麼辦?」
「那就帶回來啊,我養得起。」
「那黑風要是和人家跑了呢?」
「……心都不在了,留著身體也沒用,只好祝福牠。」原若雩半真半假的講完,把木風逗得哈哈大笑。
木風坐下來收拾施法的道具,一面間聊:「過去十天你忙不忙?」
「有點忙。」
「忙什麼事?」
「下界收拾雜妖和雜魔。雖然那本就是我的份內之事,不過近來亂跑的妖魔有些多。」原若雩見木風一臉好奇,於是跟他解釋:「從小父母親就告訴我,我是兄長的利劍,兄長帶著我到這世界修鍊,開闢了神界,自那之後兄長成為這世界的神明,而我則是他的左右手。他不能輕易下界,親自救你們那回也是偶然,他必須在神界坐鎮,由我去為他應付遠方的事。
因為太常沾染雜濁邪穢之氣,兄長才將神界最好的泉池賜給我。妖魔有他們應該待的地方,雖然偶爾偷渡一些間雜妖魔,修真界的人會收拾乾凈,不過有些麻煩太過棘手,神界也不會完全坐視不理。」
木風好奇問:「是因為人間向神明祈禱,所以天尊聽得見?」
原若雩搖頭:「一般是無法傳達到兄長那裡的,除非凡間多數的人都在祈禱同一件事,或是祈禱者修為高深、意念強大。一般人的祈禱,連神界的風也比不上,但眾生齊心的話,神界的風會變化的,那時兄長也不會不管。但是同時也會有許多神仙受罰,因為這代表那些神仙失職,放任人間大亂。」
木風點點頭,瞅著原若雩的俊臉問:「你也是神仙呢。」
「嗯?」
「要是我向你祈禱,你聽不聽得到?我不是在人間,而是在神界這樣近的地方,你會聽到么?」木風晃了晃左手腕笑問。
「從來沒有人會向我祈禱跟許願。」原若雩挑眉,淺笑道:「你可以試試。」
木風左手握拳貼在心口,闔眼默念心愿,半晌睜開眼問:「噯,你聽到了沒有?」
原若雩無奈輕吁口氣:「你對神明客氣一點。」
「喔。那你到底有沒有聽見?」
原若雩起身拉起木風,吹了口哨把黑風召回來,他說:「你想和我下界去玩,想看月亮,走吧。」
神界看得見繁星,原若雩告訴木風說那些繁星可能都是天外天的世界,李錦壽也是這麼教的,不過在神界看不見日月,畢竟神仙們不需要仰望什麼。
木風懷念在妙奢天看的太陽、月亮、繁星,雖然星相和這世界不同,但他喜歡仰望那些發光、閃爍的星辰,也喜歡溫柔的月亮。
原若雩帶他到人間某國,施法假扮當地百姓,抱著木風上館子要了間廂房,點了一桌飯菜吃喝。飯菜都上齊了,原若雩替男孩倒茶說:「吃吧,多吃些才長得快。」
木風失笑:「我是來看月亮的。」
「吃飽再說。」
原若雩不必飲食,就替木風挾菜、挑魚肉,要是有人看到只會誤以為他是疼愛兒子的好父親。
木風被餵飽后坐在窗邊賞月,他問:「若雩,你喜歡看月亮么?」
原若雩故意回問:「那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真沒情趣。我爹娘就喜歡賞月,花好月圓,人團圓啊,還有花前月下,跟月亮有關的事物都挺好的吧?娘親問爹爹月亮美不美,爹爹就會紅著臉親她,哈哈哈。」
「……你一個九歲的孩子,偷窺父母談情說愛?」
「是哥哥帶著我看的!」
原若雩看他心虛的樣子也不再戳破什麼,好笑道:「和你賞月是挺有意思的,我應該也會喜歡。」
「嘻。」木風笑了下,把一小塊梅花模樣的點心切成兩半,自己先含著一半,將小碟子里的另一半遞過去說:「嘗嘗啊,很香,不會太甜膩。這國家已經春天了啊,希望神界的春天也快點來,每天哥哥都要把我包得圓圓的才罷休,可是好難活動手腳。」
原若雩吃了另一半梅花模樣的點心,聽木風聊日常細瑣的小事,感受到愜意自在,還有不曾體會過的平靜、愉悅。對凡人或一些神仙來說,或許這都沒什麼,但對他而言卻是不可思議的,他有感而發,不覺用沉柔的語氣跟木風說:「以前我說你丑,其實你不醜。」
木風微愣,抿了抿笑聳肩回應:「不要緊,我不在意。在這世界,我的確算是丑的。」
「你不醜,你的心很乾凈,純粹。」原若雩指著天上圓亮的明月說:「和它一樣。」
木風赧笑道:「唉,忽然講這個做什麼啦,害我不知道該講什麼,怪害羞的。」
原若雩輕輕握住木風的左手,垂首將其手背抵在自己眉心,祈禱般低喃:「慢慢長大就好,多久我都會等的。」
「虹仙君?」
「喊我若雩就好。」
木風想起了什麼,和原若雩分享說:「前幾日師父又教我一個詞,我立刻就想到你。」
「哦?」
「大智若愚啊。念起來一樣呢,哈哈哈。」
「……不好笑。」
木風逕自笑得開心,等笑夠了才坐直身問他說:「別人都巴不得我快長大,連哥哥都這麼希望,因為我長大就沒這麼丑了。你為什麼要我慢慢長大?是不是怕我變得比你好看,搶了你神界第一美男子的風采?」
原若雩挑著半邊眉:「什麼第一美男子?沒聽說過。」
「他們都很含蓄啊,誰會當著你的面說,喲、第一美男子啊,還不被你修理。」
「聽說妙奢天的人脫胎換骨是會痛的。」原若雩選擇忽略美男子的話題,正經道:「我不知道那會有多難受,但是,為了長大,經歷那種疼痛是值得的么?只是換了個皮相罷了。你就是你,一輩子都缺手缺腳、頭臉或身上佈滿胎記、斑紋,我也不會覺得你丑,若有誰因此欺負你,我也會護著你。」
木風聽得一臉感動:「原來你對我這麼好。可是,我只缺手沒缺腳。」
「嗯。」
「你剛才好像還說要等我長大,等我長大做什麼啊?」
「……」原若雩垂下眼眸,沉默良久。
室里光暈微黃,但木風仍隱約看出他的表情有細微變化,彷彿是在害羞?木風又認為是自己眼花,自行解釋:「你是覺得我太年幼,很難跟你玩到一塊兒啊?那我盡量吧,你等我十年,我就十九歲啦。」
木風心想,上輩子他沒活那麼久,這次他會活久一點的,而且很有機會成功。想到這裡,他就對原若雩笑得一臉開心,好像願望都在一個一個實現。
原若雩輕輕頷首:「嗯。多久我都等。」
木風又笑了:「講得容易,到時你一定早就有別的朋友,或是和哪位仙子成親,沒空理我了。」
「不會。你會么?長大後去找別人,沒空再理我?」
「不會吧。我的朋友應該還是一樣,只要你不疏遠我,我們就還是朋友。何況我又不會成親,根本不必想那些麻煩事,呵。」
原若雩有些意外:「不成親?」
木風理所當然答道:「雖然像我爹娘那樣很好,可我嚮往自由自在,一個人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再說,光是有一個哥哥成天念我就夠了,還好師父不是喜歡念叨的性子,我怎麼可能再找個人來管我啊?才不要呢。」
原若雩聽了以後,垂眼思忖半晌問:「要是那個人不會囉嗦,你還是能自由自在的,你會接受么?」
木風瞅著原若雩,緩緩眨了眨眼,打量一會兒后好笑道:「你真奇怪呢,怎麼問一個九歲孩子這種事。還久得很,你自己不也還沒遇過么?對啦,你今年貴庚啊?」
原若雩沒有精算自己歲數的習慣,只隱約記個大概,但經木風一問,心中也冒出一個頗驚人的數字,他決定裝傻回應:「不記得了。歲數什麼都是虛的,心性才重要不是?」
「也對。」木風裝作被說服的樣子,忽然抬眼笑睞人說:「年紀太大不願承認是吧?害羞啊?嘻嘻,不要緊,我不會笑你,說嘛。我不會喊若雩爺爺的,還是其實是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那種歲數?」
原若雩沉下眼神,迴避問題:「才沒你說得那麼老。」
在館子吃飽喝足又玩鬧了好一會兒,木風也睏了,原若雩說:「晚上乾脆就睡這裡吧。」
木風猶豫道:「可我答應師父跟哥哥,天黑前回去的,現在、啊!現在都黑天很久了啊!」
原若雩淡定糾正:「是天黑,不是黑天,你剛才喝的明明是茶不是酒,怎麼講話語無倫次。」
木風慌得走來走去:「再怎樣我都得趕回去才行。不然啊,除了哥哥念我,師父又會露出可憐又無奈的樣子看我,好像我這個小徒弟老是欺負他似的。」
原若雩安撫他說:「別急,我召黑風來。」
兩人匆忙離開人界朝神界趕,甫回梅丘,原若雩就拉住黑風停下來,木風不明所以問道:「怎麼停下來了?」
原若雩說:「有個傢伙擋路。」
「啊?」
木風瞇眼仔細望著前方,樹林間隱約可見一道人影走出來,原若雩一彈指施法,林間發出微微白光,攔路客也顯現出模樣,是個穿著黑色勁裝的男子。
原若雩說:「神界數一數二的劍士,寒絕,本來也是當初要護送你到碧煙洞府的傢伙。」
木風還在打量寒絕,就聽寒絕一臉不高興的接腔道:「你還有臉提起此事,要不是你送了那什麼怪酒來,讓我鬧了三天的肚子,我也不會耽誤差事。來決鬥吧!」
木風訝道:「只因為這樣就要決鬥?」
原若雩摸了摸木風的頭髮說:「別擔心,他本來就常這樣。」
寒絕指著原若雩怒斥:「胡說,我不是為了鬧肚子的事,我是想和你分出高下而已!」
木風感覺到原若雩一點也不緊張,他也跟著鎮定許多,事情也許沒這麼嚴重?
原若雩嘗試勸退寒絕:「想決鬥也要雙方都在最佳的條件下,我如今帶著一個孩子,難免有顧慮。」
寒絕不在意的說:「那你把他丟開。」
木風抗議:「喂!」
原若雩接著講:「上次決鬥,你的傷好了?幾乎被我從腰斬成兩半不是?」
「都好了。上回是我一時大意……這次……」
木風一聽覺得他們決鬥是來真的,頓時又開始擔心了,連忙出聲喊停:「改天決鬥吧,你們今天不能決鬥!」
寒絕冷冷盯著木風問:「什麼理由?」
木風被看得頭皮有點麻,他上輩子也見過寒絕,但彼此沒什麼往來,印象連神仙都躲寒絕躲得遠遠的,因為寒絕是劍痴、武痴,沒有什麼善惡觀,又讓人摸不清脾氣,所以神仙也怕。
木風強作鎮定,原若雩本要護著他,他擋開原若雩的手對寒絕喊話:「是你先不照規矩來,要決鬥都要先遞戰帖,你沒遞戰帖吧?」
寒絕說:「遞了。一早就送到明諦湖,虹仙君的住處。」
原若雩回應:「沒收到。可能黑風吃了?」
黑風噴鼻響,晃了晃腦袋不想背黑鍋。
木風說:「那這次不成立,改日約戰吧。今晚絕對不行!」
寒絕不悅睨視那孩子:「憑什麼聽你的?」
木風不自覺抓緊原若雩的手,對寒絕說道:「因為我知道你贏不了虹仙君,你太執著勝負,你的劍道只有自己,太虛無了,無處紮根,自然難以茁壯,所以你不會贏。」
寒絕有一瞬間迷惑,他反問:「難道原若雩的劍道就不是只有自己?就不虛無?」
木風反駁:「當然不是,他是為了兄長,為了蒼生,還有我?嗯,還有我!」
寒絕冷笑。木風接著喊:「還有你!」
寒絕更納悶了:「關我何事?」
木風回嘴:「你不停找他決鬥,當然關你的事啦!」
暗夜樹林間透著不尋常的淡淡虹光,兩名對峙的男子及一匹黑馬都陷入詭異而尷尬的沉默,黑馬及其主人心中想的是:「這孩子太能胡扯了吧?行不通的。」
要求決鬥的男子想的則是:「原若雩的劍道究竟關我何事?」
木風想的是:「我要快點趕回去啦!拜託你們誰下個結論,我開始有點尿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