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熙雯笑著回握母親的手說:「好了啦,娘親,你給了許多東西,我都快拿不動了。」
秋麗雨笑睨她:「只是收在儲物法器里又怎會拿不動。」
「東西太多我也記不清是幹什麼用的啦。放哥哥那兒吧。」
秋麗雨無奈嘆氣:「我也都給他一份了,他收得好好的呢。你趕緊收好了,啊。乖,聽話。」
蘭虹月和秋麗雨可不是會不捨道別的母子,他拿完母親給的餞別禮就和桐夢在前院隨意晃,走到角落石桌椅那兒坐下來等其他手足。
桐夢問:「秋姨不在這裡啊?」
蘭虹月說:「她昨晚都在趕工做我們兩個的鞋帽手套,雖然我們不像凡人每天都得睡飽,可她注入不少心力,又加了祈福咒力,我看她一臉疲憊就趕她去睡了。」
桐夢低頭看著腳上新作的靴子說:「秋姨真好。她給的東西我會捨不得用。」
「難不成你要供著?豈不枉費她做得這麼辛苦,傻瓜。」蘭虹月笑完他就起身說:「諸位,時辰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哦、哥哥等我。」蘭悅抓了把兜里的南瓜子塞嘴巴,邊嚼邊跟上大哥,回頭朝其他弟弟們招手:「五郎、六郎你們快啊,慢吞吞的。」
蘭虹月帶自家弟妹們前往鎮里最大的廣場,其他家族也早就在那兒等候常家的長老點名。常家的老者拿了一大本名冊,一家一家點清,蘭虹月走到附近棚里報名,交上自家名冊后督促弟妹們列隊等候。
廣場上少說有二百多名花木精怪,蘭虹月隨意掃視四周,見到旁邊三個女孩聚在一起聊天,她們興奮說起這次要去的地方,入住的驛館是一位花仙前輩開設的分館。
「那位花仙前輩就是一百多年前嫁去上界,是我家祖輩喲。」
「這麼厲害啊,一定很美吧?」
「當然啦,她可是蓮花仙子呢,替那神仙生了個女兒。」
「那一生出來就是小神仙啦?真羨慕。」
蘭虹月收歛心神不再理那些交談和雜念,天氣熱得有些煩躁,他嘴裡嘀咕:「一個兩個都一樣,以為這趟是去玩的呢。」
五郎和六郎走過來問:「大哥,聽說是知雪大師帶我們去佶良城,雖然知道他是我們這個界域最厲害的佛修,可他一個人要帶我們二百多個精怪能成么?」
蘭虹月聳肩:「人家可能有什麼法寶,等著看吧。」
常家族長念完此行所有報名者的名字,玉果寺的知雪住持就站在他身旁,常家族長說:「好了,請大家按方才唱名的順序來到大師面前。」
知雪拿出一個十分精美的八角形螺鈿盒,盒身上透著美麗的藍綠光澤,他將盒蓋輕旋開道:「這是一件能容活物的法寶,此行為了能少些波折,委屈諸位在此暫歇,若要觀望外界情形,只要臨水冥想即可。」
走到知雪面前的孩子們果然一個個都消失身影,他們皆被那件法寶攝入,由於大家深知玉果寺的好名聲,也相信知雪大師,因此沒有誰感到害怕,反而都興奮期待,畢竟許多孩子頭一回接觸所謂的法寶,而不是一般法器。
蘭家子弟也都進到法寶里,周圍霧氣濃得看不清較遠的地方,僅勉強可見幾尺內的同行者。蘭虹月他們原地站著,等知雪大師讓霧氣散去或是交代其他事情。
明瀾谷的花仙木靈皆容貌不俗,一般雙生子也會生得極為肖似,唯獨蘭家不太一樣,不僅每個孩子生得都不同,即使雙生子也不會長得一樣,高矮胖瘦都有,現在蘭家孩子聚在一起,自然成了被打量、比較的對象。
幾個精怪因無聊而開始講蘭家的間話,有的說:「雖是秋夫人所出,可惜不是繼任的料。」
「可不是嘛。但不知何故,那位鳳先生特別關照他啊。」
「興許是幼年太過頑劣才讓鳳先生管教,也是秋夫人有本事能將鳳先生請來作客呀。」
「不愧是鳳族之長,對這樣特殊的孩子也不吝教誨。從前蘭家的小霸王都教成了如今懂事的孩子,其實多看一會兒也算順眼的吧?」
「那又怎樣?終究不會讓他繼任蘭家的,又有那些殘缺。」
間言碎語落到蘭家孩子耳中,他們多少感到羞憤,希望大哥能讓他們閉嘴,偏偏他們的大哥恍若未聞的和蘭悅拿南瓜子吃。蘭熙雯惱火了,瞪向聊最大聲的那些傢伙放聲道:「聽不清楚呢,你們說大聲點啊,我們蘭家怎麼了?」
他們多數不敢得罪秋夫人,立刻噤聲了。蘭虹月把事先讓竹秋備的水飴發給弟妹們,溫和安撫道:「這是竹子酒做的水飴,竹秋最會做這個了,心浮氣躁就吃一個,來,你們都乖啊。」
濃霧沒一會兒就散開來,原來他們進到一座清幽美好的園林中,恰好都落在平緩寬敞的林地間,周圍早已有許多銀甲武士佇候。蘭虹月覺得為首的那位武士頗面熟,遲疑低喊:「雲……哥哥?」
雲清陽面帶笑意走到蘭虹月面前說:「是我沒錯,分別幾年,沒想到你還認得出是我。」
久違見到舊識,蘭虹月也是開心的,他笑答:「雲哥哥風采翩翩,又英俊瀟瀟,再過幾年我也不會忘啦。」
誰都愛被讚美,雲清陽也不例外,他拿了封信遞過去說:「就你嘴甜,來,這是給你的。」
蘭虹月接過信問:「這是?」
「蘊春託我轉交的。」
「很厚的一封信啊?那姐姐也有信給大師么?」
雲清陽挑眉一笑:「當然是有的,可是很薄。我和岳林海、梅蘊春已經結拜為兄妹,往後我與林海也就算是你的大哥、二哥了。」
蘭虹月替他們高興,欣然改口喊:「大哥。」
「好!」雲清陽很愉快,轉頭向其他羽族武士宣布:「往後這位少年郎君就是我的小弟,你們不可有任何怠慢。」
羽族武士用沉渾的聲音回應,聲聲回蕩在園林里,其他明瀾谷的精靈仙子對蘭虹月忽然和羽族雲姓族長結拜感到好奇,蘭家小孩也湊到蘭虹月身旁問個不停。
「哥哥這是誰啊?」
「也是我們哥哥么?」
「好威風啊。」
蘭虹月讓弟妹們先安靜一會兒,簡略解釋了自己認梅蘊春為姐姐,還有雲清陽、岳林海為哥哥,雲清陽笑容親切和他們幾個說:「我這趟過來也是讓蘊春他們安心的,這一路上,直到佶良城那裡,都由我們一路護衛。知雪大師不想高調行事,於是先讓我們在芥子須彌中等候,若遇危險也隨時能照應。你們就在這裡安心住上一天半天的,依大師的修為,很快就能到佶良城。」
蘭虹月關心道:「蘊春姐和岳哥哥沒來么?」
雲清陽說:「先前我們三個四處游歷,在探訪某個秘境時困在了上古大能的洞府內,逃脫后外面已過數年,聽說明瀾谷有新的一批年輕子弟要到無念河,蘊春有些擔心你,我就先帶了些族人過來,林海則帶著她先回呂洲養傷。」
蘭虹月憂心問:「傷得重么?」
雲清陽爽朗笑應:「並無大礙。好了,你們隨意找地方歇著,我就在這邊守著。」
蘭茗和蘭熙雯站得離蘭虹月他們稍遠,她們兩個小姑娘沒有湊過去攀談,蘭茗靠在姐姐身旁小聲說:「哥哥好像和我們疏遠了,不知不覺認識那麼多外人。」
蘭熙雯不以為意,隨口應付:「有么?他不是一向如此?」
蘭茗回憶道:「小時候大哥和我們比較親近呢,常念書哄我睡午覺的。」
蘭熙雯斜瞄妹妹一眼,古怪笑說:「他是好親近,可你的娘親不喜歡我哥,能怎麼辦呢?不說說來他認識蘊春姐姐,還多虧我呢。」
蘭茗好奇望著蘭熙雯的側臉,後者掩嘴打呵欠,沒有要繼續往下聊的意思,她只好轉移了注意看自己的同胞哥哥,發現蘭悅跑不見了。
雲清陽和他的族人正在分發手鍊給明瀾谷的孩子們,那是串著銀杏果的手鍊,他邊發邊解釋:「這是此行參與者的身份證明,也是知雪大師為你們做的護身符,你們最好都帶在身上。」
蘭茗替蘭悅他們領了手鍊,蘭虹月問她說:「你哥呢?五郎、六郎他們也不見了。」
其他孩子七嘴八舌說著剛才看他們幾個跑去找吃的了,蘭熙雯汗顏:「唉,那個蘭悅真是為了吃,什麼蠢事都幹得出來。我和蘭茗去找他們,哥哥你和桐夢別跑遠了。」
蘭虹月擺手說:「曉得了,我們在那邊的水榭等。」他目送妹妹們去找人,轉頭讓桐夢先去水榭等,自己則去找雲清陽。
雲清陽微笑問:「小月弟弟怎麼了?」
「多謝雲大哥送信來,小弟沒有什麼能回報的,只好拿我妹做的香符當謝禮了。」
雲清陽高興說道:「何必這樣見外。不過這香符可是好東西,那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
明瀾谷的香符是很好的土產,有各家獨有的香氣,平時帶著能安定心神,要是受傷還能燒了充作救急的藥粉。蘭虹月去水榭里歇腳,桐夢遞給他一杯水分享道:「虹月,原來這裡的器皿都盛滿飲食,取用盡了再隔一段時間就會自己再盛滿,這水很好喝的,你嘗嘗。」
「謝啦。」
桐夢問:「你送那位雲前輩二姑娘做的香符啊?」
「對啊。畢竟我是明瀾谷的異類,做不出香符這種東西,不然我就親自煉製了。」
「嗯,真可惜。」桐夢說完看了眼蘭虹月,尷尬道:「對不起,你不要介懷。」
蘭虹月微笑說:「你多慮了。不過我身無香氣,明瀾谷許多事的確都和我無關,花草精怪的法術我就算學了也沒用,要不是我父親母親的身份是那樣,我也不必參與其中。起初我也抗拒的,那些事全都無聊又沒意思,可是鳳先生叫我好歹裝裝樣子,做表面工夫,免得父母嫌棄,久而久之我也習慣啦。要不這趟遠行我大概也不必來的,還不是陪他們跑這一趟?呵。
倒不是我認為自己就是天生殘缺,只是偶爾也有點羨慕熙雯他們……瞧雲大哥收到香符就挺高興的。」
桐夢吃了口果脯,附和道:「能看開也好,虹月雖無氣味,但我也沒有香氣,沒關係的。羨慕他們也沒什麼,畢竟他們也算是得天獨厚的精怪了,光是待在那兒就能安撫心神,若有中了毒咒或因法術而混亂的修士,在他們幫助下也有機會儘快恢復,修鍊也能事半功倍,自身的修為也同樣大有長進,誰會不羨慕呢。」
蘭虹月回以微笑,目光落到腕上的護身符手鍊,上面也串了一個染成金色的銀杏果,他忖道:「蘊春姐以前也跟著知雪大師去過無念河歷練吧?」
桐夢無法回答,聳肩搖頭,轉而聊道:「聽說無念河危險,但也容易有各種機遇,說不定你遭逢轉機就會有氣味了。」
「呵,搞不好變成臭的,那可怎麼辦?」
桐夢被他逗笑,又接著聊:「不知不覺,鳳先生也離開三年有餘了。也許等我們從無念河回明瀾谷,他就會再出現。」
「誰知道呢。」蘭虹月一下子變得有些落寞:「他說有事必須離開一陣子,一走就過了三年多。該不會和蘊春姐他們一樣掉到哪個古怪的地方去,在那地方待一日是外面的一年?」
「你不是說,鳳先生承諾一定會回來找你?你很思念他吧,常常都去暉羽軒待上幾日……」
「他說說而已吧?不過這些年來我去暉羽軒是為了躲父母,那裡有先生施的法術,不染塵埃,也輪不到我打掃啊。」蘭虹月望著上空吁氣,忽然瞇起眼對桐夢露出神秘笑容,他說:「我前陣子從外來的賣貨郎買了些有意思的書,要不要看啊?」
桐夢知道蘭虹月肯定又有什麼不正經的書了,先前也一起躲著分享春宮圖,他微微紅了耳根,點頭輕聲應:「好啊,我要看。」
「嘿嘿嘿。」
兩個少年一同翻閱情色畫冊,還以為和之前一樣畫得香艷有趣,蘭虹月說:「賣貨郎跟我保證這次的圖絕對新穎,而且繪師走訪諸界各域取材,保證刺激又不落俗套。」
桐夢嚥著口水,緊張興奮的催促:「真的么?趕緊翻開下一頁,前言略過吧。」
「好,略過略過,第一章……嗯……咦?嗯?」蘭虹月瞄了眼第一章,又立刻翻下一頁、下下頁確認什麼,然後和桐夢互看一眼,兩者都一頭霧水。
圖上畫的是一名精壯男子被軟韌的藤蔓縛住手腳,並吊了起來,註解寫了綑縛的手法招式,還另外畫了變畫的其他小圖。
桐夢疑問:「為何綁的是名男子?」
「下一頁……花草都畫得很細膩,栩栩如生,但是怎麼……」蘭虹月一臉冷靜淡漠的觀看那頁上面畫出的許多花草,再下一頁則是各種陽具形貌的圖,桐夢也忍不住伸手往下翻,指著圖狐疑說:「虹月,這麼多篇章都在講插花,花器是……」
「這不對啊!」蘭虹月接受不了這種莫名其妙的內容,粗略往後翻,約中間的內頁繪有「奇蛸巨腕發威」一隻八足海獸纏著一隻妖獸肉搏,兩個青澀少年嚇得趕緊把書闔上,深吐出一口氣。
「這次的新書太可怕了。」蘭虹月雙目有點渙散。
桐夢也嚇得不輕,臉都漲紅了,他抖著手拿袖子擦汗,點點頭低語:「而且方才看了幾頁,竟無一位雌性或女子。」
蘭虹月被點醒,怪叫道:「對啊,怎麼回事?」
蘭熙雯帶著蘭茗遠遠跑來,聞聲朝他們喊:「什麼怎麼回事?」
蘭虹月手忙腳亂把書藏回了儲物法器里,和桐夢故作鎮定的端杯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