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啦?」曲永韶被狠狠扯住,嚇得掙紮起來,但越掙扎就越被箍牢。他有點惱火,丁寒墨親他發旋和他認錯:「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說那些話嚇你跟鬧你的,你彆氣我好么?是我錯了,我從來沒有想繁衍,我只是喜歡你,只喜歡你,別的我都不需要。怪我講錯話,是我不好。」
曲永韶聽他連連道歉,語氣聽來慌張又可憐,他也冷靜下來回應道:「方才我是有點不高興,但也沒到非常生氣,你不用這麼擔心啦。」
丁寒墨灰眸變得深沉幽暗:「別離開我。永遠別離開。」
「嗯。我其實是有點尿急,方才喝多了想去找個地方解手,還有找今晚要住的地方……能鬆手了么?勒得我有點難受啊。」曲永韶尷尬解釋。
丁寒墨聽話放開手臂,就在這時廟裡傳出轟然巨響,彩色香粉和花瓣隨著震蕩的空氣往四周飛散開來,多數人一時間都不清楚發生何事,只聽到一個張狂的男音斥吼:「全是些畜牲東西也敢來這裡放肆!」
曲永韶的修為今非昔比,在危險到來以前就憑直覺出手,不過丁寒墨比他更快攔截到橫掃而來的細長鞭子,並同時將他護在懷中,他看到鞭子尾端的金色倒鉤凌空劃過丁寒墨側顏,丁寒墨的眼下慢慢滲出一絲血痕。
「寒墨!」曲永韶從沒見過丁寒墨受傷,一是他們長年隱居也不怎麼和人正面衝突,二是丁寒墨天生就是強大種族的後裔,還是金蛋的時期就已經水火難侵,出世后更是健壯的孩子。也因此光是看到一道淺淺傷痕落在丁寒墨臉上,曲永韶就心疼得要命,他摸上丁寒墨的臉慌張道:「我看看、這差點傷了眼睛,真是嚇死我了。你先鬆手吧,別拉著髒東西。」
丁寒墨面無表情看曲永韶緊張他的模樣,心裡有點高興,他喜歡哥哥這麼在意自己,不過讓哥哥難受的傢伙就該得到教訓,這鞭子的主人在另一頭拉扯半天都無法回收兵器,氣得大罵:「何方妖孽還不撒手!」
花瓣和香粉已經散開、落定,廟裡那些男男女女嚇得鳥獸散,神使、精靈們化成的光點也被這場風波衝散消失,只剩稍有膽量的修士還敢躲在近處觀望情形。丁寒墨和曲永韶朝鞭子的主人看過去,那是個相貌端正卻神情踞傲的青年,眉眼略帶邪氣,穿玄色衣袍,衣襟袖擺有正紅鑲邊,但最醒目的是那一頭紅髮。
紅髮青年腳下踩著一名女子,女子癱在地上動也不動,也沒有哀求或呻吟,情況似乎不太妙。一個和女子同族服飾的男人跑到紅髮青年面前跪下,說了一大串曲永韶他們聽不懂的話,但任誰看都會猜他是在替那女子求饒,女子似乎聽到那聲音,手指微微動了動。
紅髮男子冷冷盯住曲永韶他們兩個,瞥了眼那求情的男人不耐煩斥道:「講什麼啊?聽不懂。」
丁寒墨鬆開鞭子尾端,曲永韶抓起他的手看了看說:「還好沒有受傷。」不只沒受傷,勒痕也很快就沒有了。
「哥哥別擔心,那種東西沒什麼,你看。」丁寒墨用指腹在眼下抹過,細微的血痕已經徹底消失,傷口癒合。
「講人話啊!」另一頭紅髮青年還在施暴,往那男子身上抽了兩鞭,腳下踩著的女子已經變成一隻紅狐狸,男子痛呼一聲也變成黑狐狸。紅髮男笑了起來:「這裡的山之民跟海之民聯合起來誆騙魏家是么?說什麼這一帶的精怪已經全都被抓光了,山海墟這兒不是還有許多精怪?你,剛才膽敢捉我鞭子的傢伙,是哪一族的?」
曲永韶按著丁寒墨手臂小聲說:「別回他話。」他話還沒講完,那紅髮男睨向他說:「你不知道我是誰吧?敢用這種態度應付我。」
曲永韶說:「我不知道你是誰,不過再怎麼討厭精怪也不該這麼做,他們又沒招惹你。」
紅髮男哼聲:「妖怪就是礙我的眼,我何須向你交代?就怪他們自己弱。」
曲永韶還沒遇見過這麼蠻不講理的傢伙,昂首反駁:「恃強凌弱就是不對,你快放了他們。」
紅髮男勾起嘴角,滿懷惡意朝黑狐抽了一鞭,鞭子帶著火燄在黑狐身上燎開。這時丁寒墨出掌釋出一道寒氣瞬間滅了火燄,更把那截鞭子凍成冰塊,對方一使勁那鞭子就從凍住的地方碎裂斷毀。
紅髮男怒斥:「混帳東西!敢毀我的法器!」他暗暗驚詫不已,還好這鞭子並非他的本命法器,卻也已經是上乘法器了,那傢伙居然就這麼把它凍壞了。
丁寒墨隔空再出一掌,動作優雅輕鬆得像是撥開過高的蘆葦花那樣。紅髮男似乎沒想到真有人敢正面和他衝突,當即被打飛撞上廟裡的大龍柱再摔落地,悶咳一聲后噴出一口血。
丁寒墨往前邁步,話音平冷:「哥哥不高興了,你該死。」
曲永韶立刻拉住丁寒墨的手勸說:「你別這樣,我方才不是講了么?恃強凌弱是錯的,再說他雖然弄傷了你,還打傷別人,阻止他就夠了,沒必要為這種傢伙犯殺業。」
「好,明白。」丁寒墨聽話收手,連一個眼神也沒再給那紅髮男,和曲永韶手拉著手就走出古廟。
之前和曲永韶聊仙督緋聞的魁梧長鬚男還在不遠處看熱鬧,一見到曲永韶他們走到廟外就趕緊拋出紙人飛上前叮囑:「你們快走吧,方才那位是魏家少主,魏燃,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們也要趕緊離開。」
紙人飛離並燒起來,曲永韶朝紙人喊:「多謝大哥忠告。」
凡人、修士、精怪一見到廟裡的紅髮煞星都趕緊開溜,但與此同時,夜空中還有多道流光朝古廟匯聚,曲永韶直覺是那魏家子弟又要做什麼了,他也拉丁寒墨要離開,但廟裡突然飛出十多名黑紅衣飾的修士圍住他們倆,其中有男有女。為首的那名紅髮青年,也就是魏燃自廟裡抹著嘴角血跡走出來,比了個割喉手勢下令:「殺光他們。」
十多名魏家修士不由分說各執兵刃、法器殺向曲永韶跟丁寒墨,丁寒墨聽曲永韶輕聲說:「留活口。」
「好。」丁寒墨應了單音,身影驟然消失,隨即傳出那些修士們的接連慘叫聲以及骨頭斷裂聲,幾乎在瞬息之間以攻為守結束困局。丁寒墨回到曲永韶身旁,而打算圍攻他們的修士們全都表情痛苦的倒地呻吟。
只剩魏燃手腳完好的站在原地,他也沒瞧清楚方才發生何事,只知道是那個白衣灰眼的男人乾的好事,也不曉得這是哪裡來的散修竟敢對他們魏家人出手,他又驚又懼,揚聲撂話:「不管你們是哪來的妖孽,魏家都不會放過你們!」
曲永韶蹙眉,原先他還以為能跟那青年講理,但對方一再挑釁、攻擊,他心中已經對魏家印象極差。他開口回應那紅髮男,聲音是清越好聽的,卻也無半句好話:「不管你是誰,現在跪下道歉我還能網開一面,不然要你追悔莫及。」
魏燃沒想到那看來天真又不諳世事的少年敢對他放狠話,被自己不放在眼裡的傢伙看輕讓他更惱火,他鞭子壞了,想摸出其他法器或兵刃制敵,但一摸到項鍊,那藏有兵刃的墜子就化為齎粉,再摸到腰間錦囊,錦囊立刻燒成灰,它們皆是中上乘的道具,泛泛之輩是不可能在不念咒成訣等情況下輕易毀掉的,那少年或許比那白衣男還危險!
「你究竟……」魏燃聽到自己話音里有恐懼,有些顫慄,話語未竟就迎來那少年飛身而來的一記直拳,他還以為對方要施展什麼法術,早在袖中暗自掐訣防範,卻沒想到對方直接揍他一拳。
這當然也不是普通的拳頭,曲永韶可是蓄勁出擊的,雖未使出全力,但也用了三、四成真氣,加上他多年干農活、山野田地間勞作鍛鍊來的力氣,當場就把那青年揍得鼻子都青了,立刻流下兩道鼻血,還算英俊的臉也疼歪了。
「哈啊啊──」魏燃痛得發出怪叫,疼得眼淚、鼻血直流,皺臉跪地,察覺那少年又朝他踱近一步,慌忙抬手喊:「給我慢著!」他快疼死了,從沒受過這樣的污辱,但是比起污辱,他感受到更強烈的生死危機,因為那少年起初看他的目光是平靜無波的,還算溫和,但剛才他下令殺人後,那少年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垃圾……就像隨手就能把他揉爛拋開,將他肉體神魂抹煞於無。他忽然意識到這就是強者施予的威壓,他不是沒遇過比自己厲害的修真者,可是他們往往會看魏家的面子,不會這樣對待他。
「語氣太差。」曲永韶冷淡說完,又朝魏燃稍好的側臉使出一記鉤拳,這次魏燃飛出了幾丈遠,那些倒下的修士們也只能虛弱的喚他們的少主。曲永韶雙足輕蹬,倏然來到魏燃頭頂處,掌心對著魏燃的臉,低頭瞅著魏燃說:「道歉。」
魏然懵住,從沒有人要求他為什麼事道歉,不過這人的嗓音即使壓低了也好聽,究竟是哪來的散修?他雙目濕潤,眼淚不自覺滾落鬢頰,矇矓中他望著那少年顛倒的面容,覺得少年彷彿有張傾世的容顏,卻也是他招惹不起的狠人,他本能感到懼怕而發抖,也抖著嗓音說:「對、對……對不起,我、不敢了,饒了我,饒我一命,求大能饒命。」
曲永韶偏頭問:「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么?」
「我我、我不該擋你們的路,不該叫人殺你們,不該得罪大能。這樣可、可以饒了我么?」
曲永韶不滿意,手勢改為用一根手指往魏燃額頭戳了戳,糾正道:「你錯在不該恃強凌弱,往後也不該如此,下回再被我看見,你哪知手做壞事,我就收了你那隻手,用哪隻腳亂踩別人,我就把它卸下來醃了再還你。」
魏燃居然看到那少年說著說著露出天真又殘忍的笑容來,雖因夜色矇矓,但那張臉好像微微透著光暈,他愣愣回應:「知、知道了,我不該恃強凌弱。」像著魔似的,他挪不開眼,少年純真的笑容莫名的魅惑,清澈烏亮的眼眸彷彿有點瘋,好像他一說錯什麼就會被少年剁碎。
曲永韶滿意了,拍了拍手走開。魏燃還躺在地上不敢爬起來,他看少年直起身離開后,露出夜空的下弦月。
「走,我們今晚繼續上路好了。」曲永韶走回丁寒墨那裡,丁寒墨問:「不休息一晚再走?有我守夜,不必擔心。」
「那好吧,不過我先拿些葯給其他無辜受波及的人。」曲永韶帶了不少葯想賣錢,多數人都躲得快,受的傷也不重,所以也不怎麼需要他贈葯,他回廟裡看那兩隻狐狸,紅狐狸奄奄一息,黑狐狸吐著血守在紅狐旁邊,他拿著葯解釋道:「你們別怕,我是想給你們葯,這是能救命的葯,你趕緊餵紅狐吃了吧,再晚就來不及了。還有這份葯是你的。」
黑狐緊盯曲永韶把葯擱地上,依然不敢貿然上前,曲永韶放下藥以後就和丁寒墨離開了。
「永韶。」丁寒墨在樹林里拉住曲永韶的手問:「先歇息吧。」
「我沒事啦。」曲永韶抬頭對他笑了下,說:「剛才有點生氣,不過……」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拳頭。
丁寒墨取出手帕開始擦曲永韶的手,好像要把曲永韶摸過紅髮男的地方都擦乾凈。
曲永韶說:「他打傷你,我揍他,雖然我也有些恃強凌弱,不過還真有點痛快。」
「哥哥不是恃強凌弱,那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事情若能全都這麼簡單論對錯就好了。」
「他殺傷人,自然是錯的。」
曲永韶想了想,贊同道:「嗯,雖然世間事,有許多沒有絕對的是非黑白,可也是有單純的黑與白。不是指那個人肯定都是黑心的,但他做的事的確是錯的。你是想說這個么?」
「嗯。」丁寒墨回他一抹溫煦淺笑,拿出一幅園林畫將曲永韶收到畫里,重新捲好畫邊說:「你在裡面歇一晚,我帶著你繼續上路,很快就能到錦洲瑤華城了。」
「好,晚安。」
後來他們又經過一座凡人村莊,有一夥修士為了捕捉脫逃的靈獸而擾亂凡人民居。脫逃的靈獸本能尋求丁寒墨這樣的楊者庇護,修士們發現丁寒墨並非人族就想要一併抓了,自然是沒有抓成,因為曲永韶出面制止那些人族修士們說:「他是我道侶,不是什麼邪門歪道,你們不要濫殺無辜。」
無奈那幫人並不打算理解,也看輕曲永韶這少年模樣的修士,於是他們落得和魏燃差不多的下場,本來想抓的靈獸也逃得不知所蹤。
前往瑤華城途中陸續遭遇了一些風波,多是因為丁寒墨非人的身份而擴大紛爭,曲永韶一面叮囑弟弟莫與他們計較,多多行善,一面把所有意欲欺負弟弟的人揍到他們爹娘也認不出來。
終於,他們抵達了瑤華城。這裡是修真界和凡人共居的大城,修士入城不必像凡人那樣拿路引公驗給官府看,只要能走過滌凡門就能進城,那道門尋常生靈無法自由進出,有修為的人才過得去,也是這座城某一道結界的部分。
曲永韶他們理所當然也過了滌凡門,入城所見皆是繁華盛世的景象,待慣山林、看盡大海的他們,見到人間此景也不免有些興奮。
曲永韶望著眼前車水馬龍的街景,驚嘆道:「真是座大城啊。看來我得先好好賺靈石,不然不夠花啊。」
「得先找個落腳處。」丁寒墨提醒他,雖然沒有也沒關係,他能一直把哥哥藏到畫里的。
曲永韶忽然抬頭望,接著又左顧右盼的,丁寒墨看他一眼,以眼神問他怎麼了,他搖搖頭說:「沒什麼啦,就是覺得有些怪,可能是這座城的風水氣場和別處特別不一樣吧?」他總覺得一進城好像有誰在盯著他看,但他沒講出來,不想讓丁寒墨操心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