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發 - 古木新花年年發、貳玖 (1/2)

曲永韶和丁寒墨回濟定山途中與一大隊人馬錯身而過,那伙人全是修士,不過誰也沒發現他們倆,皆以為是一陣大風而已,只有在隊伍前頭一名俊雅青年回頭望了下,又帶著疑惑目光繼續前行。
曲永韶在丁寒墨背上說:「你好厲害啊,那些修士似乎修為不低,可誰都沒察覺到我們。」
丁寒墨淺笑一聲沒講什麼,回去時江煥生正面無表情在工坊門口撒鹽。江煥生為人和善親切,這一帶無論人獸禽鳥都喜歡他,受傷的獸類也常跑來求助他,山精野怪更是不會隨便跑來這附近,無論是敬畏這個佛修或抱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心態,多半都互不侵擾,雜靈遊魂更是不必講,在接近江煥生的住所前就會先被其他精怪、鬼王給驅趕或收拾了。
也因此曲永韶他們沒看過江煥生會在門口撒鹽米,要知道能驅邪的鹽米也不便宜,尤其是人間諸國關係充滿矛盾、緊張的時期,這類物品有時也是一筆不小的花費。
曲永韶走近工坊問:「江叔叔你在撒鹽米?」
江煥生露出笑意說:「偶爾也想圖個清凈,雖然佛門不做這種事,不過這麼做氣場也好多了。」
曲永韶說:「是因為剛才那些修士么?我們回來時看到了。」
江煥生關心道:「你們倆沒事吧?」
丁寒墨老樣子話不多,目光落在曲永韶那兒,由後者開口:「沒事,寒墨很厲害的,他帶著我變成風在野地里飛馳,他們誰也沒察覺我們倆經過。對啦,那些都是什麼人啊?來這裡做什麼?」
江煥生無奈一笑,招手示意他們進屋再講。一進工坊曲永韶就問:「大哥呢?」
「啊。」江煥生有點心虛:「他在我房裡睡覺,因為那個……他太早起幫我煎藥,又盯著我喝葯,我看他實在太累就──」
曲永韶歪頭:「你們不是在雙修么?」
「噗咳。」一旁喝了口茶水的丁寒墨嗆了下。
江煥生同樣錯愕,微張著嘴巴一時答不上來,不過臉皮顯而易見的泛紅,他也給自己倒水喝,喝完說:「沒想到你已經知道了,我其實和青陽在一起,但是怕你們一時接受不了,所以遲遲沒有告訴你們,也還想不到該怎樣開口才好。」
曲永韶挑眉笑說:「若兩情相悅就在一起,這不是很好的事么?為何認為我們會接受不了?」
江煥生有些訝異的看著這少年,釋然笑應:「你說的並沒有錯,只不過世間未必會這樣想。世間有複雜的道德倫常,還有各式各樣的規矩,這還不包括對不同背景出身的人會有的成見……」
「我們修鍊不就是為了要超脫那些世俗規矩,走出自己的道么?」曲永韶和丁寒墨相視,帶著理解的笑意對江煥生說:「身為修行者,又何必顧慮世俗那套,那都是別人的東西,未必是我們認同,也不見得適合我們。不過我也有事要跟江叔叔還有大哥講。」
江煥生看曲永韶和丁寒墨十指交扣,還舉起手讓他看,當即瞭然:「你們這是……」
曲永韶點頭,神情認真告訴江煥生說:「我和寒墨在一起了,我和寒墨都是真心互相喜歡彼此的。萬一大哥不接受,叔叔你得替我們多講幾句好話。」
「哦?喔……咦?」江煥生睜大眼看他們,這幾年來曲永韶一直讓他很意外,不只是見識到曲永韶煉丹的才能,還有無意間用蘊有靈氣的食材做出料理,令人在修鍊上有所突破和領悟,以及今天的事也是,他失笑:「永韶啊,你真是個不得了的孩子。」
曲永韶笑了笑,糾正他說:「我已經不是孩子了。叔叔你跟我大哥雙修的事,我也看得懂啦。」
「啊哈哈哈。」江煥生乾笑,實在是難為情。他忍不住朝丁寒墨投以求助的目光,不過顯然丁寒墨只關注曲永韶,沒有要理睬他的意思。
好在曲永韶想起最初聊的話題:「對了,剛剛那些修士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江煥生搖頭嘆道:「他們是以鳳鳴山莊徐家為首的,還好你不在,他們不知從何處打聽這一帶有位厲害的丹修,要求取丹藥,大概是為了應付之後的修真大會。」
曲永韶邊聽邊玩起了丁寒墨的手指,一面思忖道:「我記得那是類似什麼武林大會的東西,各門派爭搶一個位置當盟主。修真大會只要是修真者皆能參與,不限種族,也不管背景為何,所以就算是妖魔也能參加,贏了就能成為眾仙門之首,當上仙督。」
江煥生說:「不錯。本來不關我們這些散修什麼事,但他們認為邪道勢力大增,所以擔心到時候萬一邪道上位會天下大亂。」
曲永韶不以為然冷哼一聲:「這麼吃力不討好的事,怎麼大家搶著去做?而且各自的道途不同,何必互相管來管去?再說,熟是正道,熟是邪道,難道是多數的人說了就算?」
江煥生欣慰點頭,認同他所言:「不錯,各有各的修鍊課業要走,那所謂的仙督之位在一些人眼裡也不過是象徵權勢、名利的東西罷了。不過,凡是有心就有慾望,修為再高也難以擺脫本性對世俗之欲的追求,差別在如何去追求而已。或許不符他們所認同的正道,就算是邪道吧?」
曲永韶低頭細想江叔叔的話,看了眼丁寒墨,其實他也有俗世之欲,只不過和那些想爭仙督之位的傢伙所求不同而已。他想通了這點,淺笑說:「江叔叔說的對,方才也是我傲慢了。但我還是覺得那什麼仙督之位、修真大會與我們無關,況且丹修那麼多,他們來了許多人,陣仗有些不一般啊?」
江煥生說:「他們那伙人一口咬定我這裡有個厲害的丹修,丹藥就是用我的煉丹爐煉的,還一度誤會是坤兒,不過我告訴他們坤兒並非丹修,而是器修,而且他也已經遠行,他們若不信大可以去找。
說到這個,你是不是在鐶襄城賣過別處不會有的丹藥?有些修真者能憑丹藥追溯一些線索,比如材料源於何處、丹藥帶了哪些特殊葯爐的氣息,許是這樣才猜到是我這裡的葯爐。」
曲永韶閉眼回想:「我的確有將一些常見的葯譜改為自己的配方,不過賣的時候還是用丹藥原來舊名,可能是他們吃出了新的藥效覺得很不錯,所以才想再多買一些。鐶襄城這一帶也就江叔叔這麼一位頗有名氣的器修,卻不只有我一個丹修,城裡也有其他的丹修,或許是猜到你身邊的人用你的葯爐煉丹。」
江煥生無奈:「看來是這樣了。」
曲永韶安慰道:「沒事,我最近不缺靈石買材料,就算煉好什麼葯也不拿出去賣。」
這時丁寒墨反握住曲永韶的手細細摩挲,又捏了捏曲永韶軟軟的掌心,此舉惹來曲永韶的注意,他看曲永韶眼裡有寵溺的笑意,也不自覺嘴角微揚。
曲永韶回神接著跟江煥生說:「反正他們找了也是白找,不理他們就好。」
江煥生豎起食指揮動,半空中浮出一張透著紅光的邀帖,他說:「只怕沒那麼輕易敷衍,他們送了我一張邀帖,我得去城裡見一見徐家的人,至少應付一趟。」他們都明白散修還是不要輕易得罪那種名門大派。
「我陪你去吧。」曲青陽不知何時來到工坊。
曲永韶回頭看大哥走來坐在江煥生身旁,逕自倒了杯水喝,喝完對他和丁寒墨說:「你們兩個在別人面前也適可而止吧。」
曲永韶緊張抽手道:「大哥,我、我有事想跟你說。」
「說。」曲青陽語氣淡淡的,似乎是帶了點起床氣。
曲永韶低頭裝乖:「我,我喜歡寒墨,寒墨也喜歡我,所以我們在一起了。」
曲青陽撇嘴哼笑:「就這事啊?」
曲永韶訥訥道:「對,就這件事。大哥你怎麼好像不是很意外?」
曲青陽臉上笑意深了些,神情和語氣都比方才更溫和:「不只是我,江叔叔、聶坤、你姐姐她們應該也都不會太意外。你們兩個自小就形影不離,好像一分開就會活不似的。再說,我們也是從小看著你們長大,寒墨又不是外人,與其擔心你在外面和誰相處出了問題,倒不如跟寒墨這樣知根知柢的在一起。」
曲永韶問:「就算我跟寒墨都是男子也不要緊么?」
「那又如何?寒墨不是人你都無所謂了,我替你著急做什麼?」曲青陽好笑道:「你喜歡的就是好的,大哥相信你。」
「大哥……」曲永韶心中感動,不只是他,丁寒墨也握牢他的手對曲青陽說:「我一定會好好待永韶,豁出我的全部。」
曲青陽聞言忍不住調侃:「你一個毛頭小子,不要輕率的說什麼豁出全部,你的全部能有什麼?」
丁寒墨神情認真看著對面的曲青陽和江叔,再對上一旁曲永韶的目光說:「全部,就是全部啊。軀體、魂魄……所有我的一切。」還有生生世世,只是他怕嚇著曲永韶,並沒有講出來。他是貪婪的,這和他是什麼種族無關,他很清楚自己的本質,即使是在蛋里也只覺得無盡空虛,永遠不會滿足,但又不是來者不拒,什麼他都想掠奪、擁有,他發現他只想要曲永韶,於是他出世了,時時刻刻都只想跟著對方。
曲青陽雙手抱臂搓了搓,半開玩笑低語:「兩個肉麻的小鬼。隨你們高興好啦,反正是你們自己的選擇。」
曲永韶朝大哥露出燦爛笑容:「謝謝大哥。對啦,我們已經知道大哥和江叔叔在一起了,大哥不必煩惱要怎麼跟我們開口講這事了。」
曲青陽轉頭瞪江煥生,後者半舉雙手解釋:「是他們自己發現的,不是我背著你告訴他們。」
「哼。」曲青陽起身說:「餓不餓?我去做飯了。」
其他三者聽曲青陽要進廚房,嚇得連忙制止。
曲青陽想到了什麼,看向丁寒墨說:「你喊我一聲大哥,我也把你當作弟弟。將來不管你和永韶處得怎樣,你也還是我弟弟,一直都會是自己人,明白么?」
丁寒墨看著曲青陽,心中有些意外會聽到這番話。
曲青陽知道丁寒墨對曲永韶以外的人都很冷淡,彷彿瞎了、聾了,所有五感六識全系在他小弟曲永韶身上,除非必要,否則不會有常人的應對,但他從不覺得丁寒墨無禮,丁寒墨肯對他們露出這麼不尋常的一面,正是因為把他們當作能安心相處的自己人。他看著面無表情的丁寒墨失笑,又耐著性子問:「明白么?寒墨小弟。」
丁寒墨點頭:「我明白,大哥永遠是大哥。我跟永韶的大哥。」
「好。」曲青陽滿意點頭。
***
鳳鳴山莊在鐶襄城有座別苑,是前朝舊王府的遺址,後來這座城幾經風霜,一度被妖邪佔據,是如今的徐家家主徐廷曄率同道驅逐妖邪才將此地返還人間帝國,也因此被賜予鐶襄城不少土地,這舊王府遺址也是其中之一。
江煥生向別苑的門房遞了帖子,與他同行者還有曲青陽、曲永韶,他們不帶丁寒墨是擔心節外生枝,畢竟這裡也有不少修士進出,而且這些自詡正道者對精怪多半有敵意。曲青陽跟來是因為不放心江煥生獨自赴約,而曲永韶除了擔心他們,也是因為好奇。
門房讓他們三個稍候,不久來了一位清秀的年輕修士說:「三位請隨我來。」
曲永韶走在最後方,一臉悠間觀察這座大宅院,進門后看到一大片廣場,廣場和主屋之間相隔一條小河,右前方有座小涼亭,兩旁都有長廊,他們朝左方長廊走,被帶到花廳等候。僕人很快送上茶水果子,那年輕修士說少主很快會過來,講完就退出去廳外了。
曲永韶倒了些茶水嗅聞,但一口也沒喝就擱下杯子聊道:「這宅子真大,不愧是舊王府的地,風水也好。」
曲青陽在廳里隨意走動,附和小弟說:「是啊,看來他們徐家在人間產業也不少,大概也是對仙督之位勢在必得吧。只是不曉得少主找到濟定山那兒是徐家主的意思,還是少主自己的意思。」
江煥生默默飲茶水,不管家主還是少主來都好,反正他為了跑這趟還得賠上幾個不錯的陣盤、法器當伴手禮,若能就此撇清關係也是划算了。他看向曲永韶,壓著嗓音問:「寒墨給你的項鍊果真有用么?」
曲永韶點頭:「應該有用,我戴著它走在街上,誰也沒多瞧我一眼,和以往都不同。不過江叔叔和大哥早就看習慣我的樣子,這項鍊對你們才沒有什麼效果吧。畢竟是一件幻術道具,能發揮的條件也有限。」
「這倒是。」江煥生只擔心曲家兄弟的皮相太好,招人覬覦而已,他看向曲青陽的側顏,心想是不是也跟丁寒墨再求一條項鍊?不過曲青陽的性子肯定不屑這麼做,所以他很快就打消了多餘的念頭。
他們三人等了一柱香之久,曲青陽已經不耐煩了,來到外面走廊叫住一個僕人說:「你們少主若再不來,我們就先告辭了。我們這樣的散修也是很忙碌的,不像大門派有許多同門相照應,得自己應付著過日子。」
那僕人被曲青陽冷傲的眼神盯著,紅著臉不知所措:「啊、是,少主許是臨時有事耽擱,我、我這就去問,三位貴客請再稍候。」
曲青陽回廳里就聽曲永韶在笑,他問:「你笑什麼?」
「沒什麼,大哥你對別人真的好沒耐心啊。」
曲青陽面無表情說:「哼,都說是別人了,我還要給什麼耐心?」
曲永韶走到窗邊欣賞外面景色,水上也有不少植物正在開花,他盯著水下魚影間聊:「雖說是別苑,但也打理得毫不馬虎,連錦鯉都養得好肥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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