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發 - 古木新花年年發、拾肆 (2/2)

桐夢二話不說就將她抱緊,口中念念有詞。蘭熙雯失笑回擁,半晌才聽清桐夢在念:「我會保護好你們,保護好你們全部,一定……這次由我來保護……」
蘭熙雯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我們現在都沒事,你別怕。」
「不,我只是、只是擔心你。熙雯,我必須……離開一陣子。」
蘭熙雯慢慢抽身,一臉不解望著他問:「你在說什麼?這個節骨眼上,你要離開我?」
「我不是要拋下你,而是……」桐夢轉頭朝屋子角落輕吐,就吹出許多細白絲線,蘭熙雯看得一臉錯愕,他苦笑解釋道:「我大概是要羽化了,但是不曉得會變成什麼,我不清楚羽化期會發生何事,而且我生來就是有毒的,萬一連累你和孩子,我不能讓你冒這風險。」
蘭熙雯走上前捉緊他手腕說:「我不管,你在哪裡,我都要跟著。」
「可是……」
「回想起來,上一回哥哥來找我說話,說不定是和他見的最後一面,我不要和你也這樣。你要是擔心,我可以離你遠一點點,遠遠看著你,可我不要你跑去我找不到的地方自己面對這些事。桐夢,我打從心裡喜歡你,喜歡到想快點長大,快點和你在一起,快點霸佔你,你小時候因為這些斑紋而自卑,可我就喜歡得不得了,只有我懂你的好,他們只知道嫌你丑,都不會和我搶。就算搶,我也一定會搶贏的,我知道你也愛我,那我更不能讓你自己走啊!」
桐夢聽完這番話已是滿臉通紅,蘭熙雯又來握他的手,歪著頭輕聲哼:「嗯?好啦,到哪裡都帶著我吧,桐夢。」
桐夢就是拿她沒輒,紅著臉點頭答應。
「不過別處也不安全,我看你還是別走,就在這兒羽化吧?我們和知雪大師商量商量。」
「都依你。」
蘭熙雯笑得眉眼彎彎,主動抱住了這男人拍背哄道:「到時候你安心羽化啦,我和未出世的孩子都會在的。」
「說不定會危險,你們可別離得太近。」
蘭熙雯打趣道:「說不定你直接羽化成仙了呢,那我可得準備好一些法器什麼的,捉牢了你,要不就一起成仙。」
桐夢蹙眉,好笑道:「你和虹月最像的就是喜歡胡說八道。」
蘭熙雯俏皮哼笑:「他學我的。」
屋裡小兩口處得正溫馨,不遠處的禪室氣氛卻不怎麼好。
著一身艷紅男裝的俊俏女子立在禪室門口,一雙怒目瞪著對面的緇衣僧人,她生氣時面容更明亮鮮活,瞳眸中映著一個容貌俊雅白凈的僧人,那僧人正望著她,面上平靜無波,眉眼間卻有情意,像是專註在賞花,一點都沒有被她的怒氣影響。
紅衣女子正是梅蘊春,緇衣僧是玉果寺的住持知雪,前者瞪了一會兒開口說:「蘭家那個失蹤的侍女阿留找到了。」
知雪念了句佛號敷衍,梅蘊春又上前一步跟他說:「就是那個本來該被弟弟弄暈丟上喜轎、頂替蘭小二去嫁神的阿留,她被找到了。」
「所以?」
「所以我弟弟他、他是不是……」梅蘊春忽然一陣鼻酸,連她自己都詫異,她深吸氣平緩激蕩的情緒后說:「鳳初炎也來找過小弟,我跟哥哥他們裝模作樣的也去找給鳳初炎看,難道小弟真的去神界了?你怎麼一點都不訝異?」
知雪起身倒了一杯水遞給她說:「不是不訝異,只是覺得那的確是蘭虹月會做的事,再加上鳳初炎對他有所執著,蘭虹月若想躲著,也只能往神界躲。」
對於鳳初炎特別在意蘭虹月的事,梅蘊春並非毫無所覺,此時再聽知雪提起,她瞇起眼問:「你是說鳳初炎喜歡虹月,可虹月並不接受,所以才藉著代嫁躲去神界?可他一個孩子修為那麼低,受欺負怎麼辦?那可是神界,那裡他誰也不識得,有誰能護著他?他這豈不是往火坑裡跳?」
梅蘊春越講越擔心,眼眶泛起水光說:「定是竹秋的死令他深受打擊,他才那樣的。要是我們早點察覺的話……」
知雪握住她一手說:「無關早晚,我們都只能看著。」
這話令梅蘊春心底有些發寒,她看著知雪問:「你是不是早預料,卻因為不想讓我涉入太深才隱而不提?」
知雪沒有否認,擱下杯子勸道:「即使說了,你也留不住他,如今你又何苦追究?那鳳初炎,即便誰都不去招惹,他還是會到這裡,該發生的就會發生。」
梅蘊春甩開他的手,眼神有些怨懟:「至少我可以讓他曉得,他不會是孤孤單單不受關懷的,我是、我是真心想當他姐姐啊,你怎麼就這樣擅自作主!」
知雪眼中的梅蘊春有許多面貌,千姿百態他都是欣賞並喜愛著的,但他沒想到總是英氣颯然的梅蘊春會在他面前掉淚,還是被他給氣哭的,這讓他亂了方寸,似乎犯了下莫大的罪過,遇上什麼妖邪或危險都不至於令他慌亂。
知雪有些手足無措的上前擁住梅蘊春,卻被梅蘊春推了一把,胸前又被打了一下,但他只能先這樣留住梅蘊春,不能放任她去犯險。
梅蘊春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靠在知雪身上掉了幾滴淚,很快又逼自己振作起來,她說:「我去看蘭小二他們。你別告訴他們虹月可能去了神界的事。」
知雪勸她說:「明日再過去吧,天色不早,他們可能歇下了。你也在這裡夜宿?」
「不了。我回家。」梅蘊春推開他說:「臭佛修,別以為我喜歡你,你就能主宰我。」
知雪看她好了些,淺笑回應:「是貧僧傲慢了,是貧僧不好。」他在梅蘊春轉身時拉住她的手:「你還是留下吧。求你了。」
梅蘊春垂眼看知雪牢牢捉著她,心軟道:「不許你講什麼經書佛法,我一個字也不聽。」
「好。你就是我的佛,我的法。」
梅蘊春睜大眼,搓了搓雙臂說:「你不要這麼講話,肉麻死了,是不是跟我哥哥他們學壞的?」
***
就在宸煌離開后,蘭虹月立刻找來常澤,問她平日帝君在哪裡觀察下界,常澤想了想說:「天鏡海樓的池子、湖邊,帝君都待過,不過還是月池最常去,因為離這裡近。」
「好,帶我去。」
月池就在新房外長廊上一眼就能望見的園林里,池中的金魚什麼花色都有,蘭虹月一走近池畔,肥嘟嘟的金魚們全湊過來討吃的,蘭虹月越過胖魚們望著池水好久,什麼下界的影子都沒見到,大概還得靠宸煌的法術吧?他有些失望,卻也沒有太意外,繼續讓常澤帶自己參觀天鏡海樓的其他地方。
常澤告訴他說天鏡海樓就算花上一個月草草的逛也逛不完,而且除了宸煌主要會待的幾個地方,其他都是仙侍們在管理的,光是葯園就有一整座山林那麼廣大,這裡的一草一木、亭台樓閣,全是由宸煌開闢出來的,由於處在混沌之中,宸煌想要它多廣大就多廣大,想讓它長怎樣就長怎樣。
「也就是說,帝君一手打造了天鏡海樓。」常澤說這話時,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蘭虹月面無表情看她說完,不以為然回嘴:「跟我聽來的不一樣,宸煌說一開始這裡是專為他打造的,所以他不是創始者吧?」
常澤有點被問住了,結巴道:「喔、這、這個嘛,最開始我也不清楚,不過天鏡海樓的確都是帝君打造的。」
「隨便啦。」蘭虹月不在意這個,他問:「你說的藥草園在哪裡?我想看看。」
常澤像在炫耀一樣,表情都亮了:「請隨小仙來。帝君開闢的山林很美的,什麼珍稀靈植都有。」
「毒物也有囉?」
常澤想也不想回他:「也有的。」
「最毒的毒物都有?」
常澤無來由的自信保證道:「當然。」
「哦,身為一棵草,我必定要見識一下!」
常澤帶蘭虹月越過迴廊、園林,再經過偏僻的幾座倉庫,來到一大片山壁前。這一望無邊的山壁上爬滿許多藤蔓,藤蔓的葉子都是銀色、紅銅色,或交雜二者的顏色,少數泛著金色光澤,莖條則是灰或深黑,剛發出的細莖則是紅的,山壁前有許多及膝高的樹叢,這些樹叢反而是常見的綠,只不過蘭虹月一時也沒認出這裡都是哪些植物,那種藤蔓更是他沒見過的。
不過蘭虹月可是花草精怪,即使對它們陌生,他也有辦法認識一下。他當著常澤的面走近樹叢看了眼,再走近藤蔓專註凝視,一會兒轉頭對常澤說:「樹叢對妖邪來說是臭的,微毒,藤蔓對妖魔和鬼來說是無味的,能毒暈他們,不過全株能煉成滋養神體或仙靈的葯,只是過量也會出問題。」
「真不愧是夫、咳,蘭仙君。」常澤由衷誇讚。
蘭虹月左顧右盼,疑問:「不過就只有一面岩牆,沒別的了?你不是說藥草園很廣大?」
「這裡是外圍,我們還沒到入口,請蘭仙君隨小仙來。」常澤帶他繞著這片岩壁走了一小段路,看到壁上約一尺方圓的地方沒有爬滿藤蔓,她指著那處青灰的岩壁跟他說:「蘭仙君請看,這就是入藥草園的入口了。這上面施有陣法,要進去就在這一帶碰一下,凡是被帝君認可的都能進入。其他庫房和區域也有設下類似陣法,這陣法會攝走進出者的一點氣息,萬一出了什麼意外也能在這陣法查出當下的情形。蘭仙君可以試看看。」
蘭虹月看她比了一個請的手勢,心想試試無妨,一掌輕拍到岩壁上,青灰岩壁剎時濺出了一些淺金色火光,壁上金光則如細流般漫延開來,形成一道微亮的符文陣,在他們面前的岩壁化成青煙消散了部分,周圍藤蔓亦然,很快就出現一道幽徑,遠觀像是山壁裂出一道縫。
蘭虹月看了眼自己掌心,有趣道:「還真能成啊。走吧。」
常澤尾隨蘭虹月進藥草園,她一臉不好意思的坦白道:「其實我也不熟這裡的花草樹木,無法為蘭仙君介紹什麼,只能帶路而已。」
「不要緊的,我自己去認識就好,你隨意逛逛。對了,能挖採它們吧?」
常澤聞言微笑道:「能啊,這個小仙有準備。」她變出兩個背在身後的小籮筐,各自背了一個。
這裡的確就是一大片樹林,遠處還能看到幾座山頭,雲嵐環繞著山巔,蘭虹月在緩坡隨意採了一些蕈子、挖了些青苔石塊以後,提議飛去山裡,入山後果然發現了不少特殊的靈花仙草,不過也找到了許多劇毒的蕈類和花草。
常澤幫他背了一籮筐都是極好的煉藥材料,至於蘭虹月自己背的籮筐里全是毒性猛烈的材料,常澤看他還特地戴了手套去挖採毒物,彷彿有備而來,忍不住問:「蘭仙君,你採那麼多毒草是為了調和煉藥用的?」
蘭虹月隨口應:「喔,算是吧。」
光束被樹林枝葉篩成許多細碎光斑,灑落在他們身上,常澤望著蘭虹月認真採花草的側顏,覺得這位仙君模樣雖不如一開始蘭熙雯那樣的明麗出眾,但是多瞧一眼就多一分在意,也是生得很順眼,光斑在那張清秀的臉上無聲舞,常澤一時失神便脫口說:「蘭仙君生得真好,在哪裡都是絕無僅有的,只是和這些花草一樣,不是誰都能識得你的好。」
蘭虹月早已不太在意外貌如何,聞言只是對她客氣微笑:「多謝讚美。我的確不出眾,但也不差吧,起碼你懂得欣賞,謝啦。」
常澤自覺失言,赧顏低頭:「不、恕小仙失禮了,千萬別告訴帝君啊。」
「他不會怎樣的,哈哈。」
一聲轟隆巨響令山體震蕩,蘭虹月順手扶穩了踉蹌的常澤,他疑道:「怎麼在天上還能聽得見雷鳴閃電啊?」
常澤抓著蘭虹月說:「不是的,那是龍嘯。蘭仙君快隨我去避難了。」
「避難?避什麼難?」
常澤拉著蘭虹月往出口飛,一面解釋:「帝君他有時會那樣,為免有意外發生,除了幾處機要地點仍有侍衛,眾仙都得在近處躲去避難所。」
蘭虹月仍不明所以:「他那樣是哪樣?發瘋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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