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發 - 古木新花年年發、拾伍 (1/2)

常澤帶蘭虹月躲到一座五角亭里,龍嘯斷斷續續傳來,亭子也微微震盪,蘭虹月狐疑問:「躲在這種亭子里就好?你那位帝君可是能殺人不眨眼的傢伙。」他看常澤好像在亭子里就安心下來,再次說:「我是說他殺人不必眨眼。」
常澤點頭:「我知道帝君很厲害,不過這亭子是配合這兒的風水陣所設,帝君化龍若暫時失了常性,就不容易察覺到這些亭子,躲在裡面也比較安全。」
蘭虹月從前也聽鳳初炎講課說過這類風水法術,當即理解這說法,他靠著柱子打了個呵欠,拿下背上的籮筐稍微翻了翻裡面的藥材,一面問常澤說:「那你們帝君會這樣瘋多久?」
常澤被蘭虹月的措詞嚇了跳,蘭虹月抬頭對她微笑改口道:「我是說他要多久能恢復過來?」
「這不一定,聽說在我還沒到任前,帝君很少這樣,有時隔十年才發作一回,但也有一年發作七、八回的,鳳仙尊為了緩解帝君這癥狀,找遍了各處的仙丹靈藥、天材地寶,還設法去了其他的小世界搜寶,不過再好的葯或寶物往往也撐不過幾年的效用。最有效的還是──」
「好像沒有在叫了。」蘭虹月一手拱在耳邊聽,他問:「他瘋、他發作起來是不是只在天鏡海樓?」
常澤覺得蘭仙君根本沒仔細聽她講話,微微鼓嘴,但還是回答:「是,帝君不常離開天鏡海樓。」
「其他神仙也不常來訪?」
「不,他們都想來,可是帝君嫌他們煩,很少見客,只有鳳仙尊能時常出入這裡,還有天后、就是帝君的母親,可天后也不怎麼過來。帝君應該恢復了,仙君我們還去採葯么?」
蘭虹月撥了撥籮筐里的草說:「今日這樣差不多了,先回去。對了,帶我去廚房灶台吧?」
「是,請跟小仙走。」
常澤帶路去這附近最大的廚房,她還以為蘭仙君是餓肚子了,剛想問其他神仙們要些現有的點心應付一下,就看到蘭虹月走到間置的灶爐前向她招手喊:「你過來幫個忙,把這些洗一洗。」
常澤一頭霧水把蘭仙君採的草葉根莖都洗凈,蘭仙君把削好、挑揀過的蕈子也扔給她洗,蘭仙君接著施法術生火熱鍋,她問:「蘭仙君,你採這些不是要煉藥用的?」
「煉藥的我都留著了,剩下這些拿來試味道。」
「喔、是。」常澤乖乖照做,幫蘭虹月料理了那些材料,可她越看越疑惑,小聲問:「仙君,那是毒草。仙君,那是毒蕈子。仙君,那是全株有毒的花草。仙、仙君,那果子你也說是有毒的,痾……這是給誰吃的啊?」
蘭虹月勾起嘴角望著清湯上一些微黃的浮油,愉悅道:「這是十全毒物粥,淺嘗一口從唇舌開始起泡發紫潰爛,一碗下去腸穿肚爛,聞一聞這毒氣都讓人目眩神迷,當然只有、咳,這氣味太毒,先避一下。」
蘭虹月和常澤扔下鍋里的毒料理跑出去躲,廚房其他小神仙也紛紛逃出來,這時有個粉衣小仙飛來蘭虹月面前行了一禮說:「稟蘭仙君,天后來見您了。」
蘭虹月捏鼻揮散有毒煙氣,轉頭問:「是找帝君的吧?」
粉衣小仙說:「天后說是找您。」
蘭虹月挑眉,心想自己沒有顧忌也無牽掛,還怕她什麼,於是點頭:「好,帶路。」
會客不在重簷廡殿的主殿那兒,但也是座五開間的殿堂,天后,也就是宸煌的母親就坐在主位上,來的不只她,還有同行的四名子女。
蘭虹月雖然被提醒了來客是誰,但他對神界的一切都還很陌生,認為太無知對自己不利,於是乘雲飛去見客途中問常澤說:「一會兒我該注意什麼?」
常澤猛然想起蘭虹月和結契儀式上是不同模樣,消息還沒傳出天鏡海樓呢!她汗顏思索半晌應道:「平常心以待就好,你們互不相識,應該也不會被刻意為難。蘭仙君只要記住,帝君,也就是你的伴侶,是神界最厲害的。」
蘭虹月頗意外的看著她,表情充滿狐疑:「最厲害?那還得聽從鳳初炎安排婚事?」
常澤垂眼,含蓄道:「鳳仙尊是帝君的師父,總不能撕破臉呀。」
蘭虹月進了殿堂就用餘光打量來客,主位坐著的女子容貌極為美麗,黑髮金眸,穿的衣裳透出珍珠般的光澤和淡輝,雖然只盤了一個很簡單的髮髻,還是令人覺得她雍容高雅,應該是宸煌的母親,至於兩側坐著的八成就是宸煌的手足。手足來了二男二女,長得都不太相像,但也各有特色,蘭虹月心想這點倒是和他們蘭家很像,不覺嘴角微彎。
天后從寶座起身,步下台階走向了他們,她對常澤說:「明瀾谷最標誌的姑娘,生得倒是意外溫順,小家碧玉的模樣,我兒子沒有欺負你吧?」
常澤聽出了哪裡不對勁,猛然抬頭解釋:「天后,我不是您兒媳婦,這位才是……」她頂著莫大的壓力,艱難用雙手比向一旁的男子。
蘭虹月咧嘴微笑,拱手一禮大聲打招呼:「兒婿蘭虹月見過岳母大人!」
「你喊我什麼?」這說不定是天后有記憶以來自己最失態的一次,不過即使她的表情有些扭曲也依舊美麗。
「岳母大人。」蘭虹月含著笑意重覆一遍。其實他此刻也覺得一切是那麼的荒謬,自己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做這些事,但同時又矛盾的認為他在此面對這些也挺理所當然的。
被喚作天后、岳母大人的肅,是龍族公主,她可不是那些修鍊幾百年的小姑娘,沒想到今天會被這個年僅十六的小孩子嚇一跳。肅很快就鎮定下來,臉上不表露太多喜怒情緒,淡淡的問他說:「你是誰?我記得宸煌迎娶的是個女子,來自明瀾谷的不是?先前結契儀式上分明也是一位女子。」
「是我沒錯,不過我不是女子。」蘭虹月睜眼說瞎話。
一旁的紅髮男子突然出聲嗆蘭虹月說:「你當我們都瞎啊?那時弟弟娶的就是個女子,叫蘭熙雯,你是蘭熙雯?」
肅斜睨一眼出聲亂嗆的兒子,但並不出聲阻止。
蘭虹月仰首淺笑說:「蘭熙雯是我妹妹,她早已許了姻緣,我和蘭熙雯是雙生兄妹,差不多啦。」
紅髮男打量這少年:「哦?雙生子,那你叫什麼?」
「方才打招呼時我就講過啦。」蘭虹月朝那紅髮男子斜睞一眼,紅髮男子愣愣望著他,隔壁坐著的白髮少女瞟了眼紅髮男小聲說:「他都說他叫蘭虹月啦,笨二哥。」
蘭虹月聽見他們交談,知道紅髮灰眼男是宸煌的二哥,白髮金眼少女排行大概更小一些,坐他們兄妹對面的一男一女年紀看起來稍長,甚至比天后的模樣還要成熟點,一個是黑髮褐眼的女子,一個是發色黑紅相間的碧眼男子。
黑髮褐眼的女子冷眼注視蘭虹月批評道:「剛嫁過來不久,怎麼就對著夫君的二哥送秋波?」
碧眼男子笑了聲,配合她說:「唉呀,他也許生性如此,不是故意的。」
蘭虹月本還想問候他們,順便弄明白他們的排行,現在覺得這幾位都是來找碴的,令他頓失耐心,而且常澤雖然還站著,但也差不多快被嚇暈了,他還有一鍋料理得處理,沒空和他們耗,於是客氣問:「岳母特地過來這裡見兒婿可是有什麼事?」
肅一聽到「兒婿」這種自稱就感覺刺耳,眼前這小子怎麼這麼不要臉敢講得出口?她猜想是鳳初炎在籌辦婚事出了差錯,近來她看鳳初炎也不太順眼,也正好看他笑話,想到這裡她心情平穩下來,回寶座坐下說:「也沒什麼要緊事,只是想著你們新婚,我應該過來看看,順便也帶他們過來。」
肅介紹起自己的孩子,碧眼男果然是宸煌的大哥寰翡,紅髮男是二哥太燁,褐眼女子是三姐玠靈凌,白髮少女是四姐懸炘。神仙繁衍不易,肅這樣已經算是生了不少孩子了。
蘭虹月並未逐一行禮,只隨意打量他們,肅也算沉得住氣,不帶慍色跟他說:「他們幾個方才只是在說笑,你別往心裡去。」
「沒什麼好放心上的,岳母不用多慮。」蘭虹月拱手一禮,敷衍道:「既然無要緊事,那麼兒婿還有要事須處理,岳母大人和幾位哥哥姐姐請自便。」
看到蘭虹月說走就走,寰翡垮下臉說:「區區一個小妖精還敢讓我們看他臉色?母后,這是不是太過份了?」
太燁望著蘭虹月離去的方向輕笑道:「唉呀,正因為是下界的小精怪,不識大體、不懂規矩也是在所難免的。」
玠靈凌揶揄二哥說:「他不過多瞧你一眼,你魂都要被他勾了是不是?」
懸炘轉頭看向太燁一臉春情蕩漾,皺眉鄙視:「二哥你平日貪玩好色沒少惹事,可不要連小弟的媳婦兒都招惹。」
肅語調溫和的安撫他們說:「好啦,都少說幾句吧。你們小弟這麼不巧,沒空見我們,那位蘭仙君想來也是無聊吧,你們有空再多來陪陪他。」
階下四名男女齊聲應付:「兒臣知道了。」
常澤跟在蘭虹月身後回去廚房善後,蘭虹月把毒湯舀到鍋里蓋好,常澤和其他仙侍去清理灶台和其他器物,回來桌邊就誇蘭仙君說:「仙君真是好膽色,初見天后和那幾位殿下也不怕呢。小仙要是獨自遇上他們之中任何一位,總是心裡有些害怕的。」
蘭虹月笑睇她一眼:「怕什麼?你不是有帝君當靠山?」
「小仙豈敢攀附啊,帝君又怎可能為了小仙和那幾位鬧開,帝君平日不太管天鏡海樓外面的事,就算是這裡的事,帝君也不一定會管的。」
蘭虹月拿來幾個空碗擺著,聽到這兒就說:「我猜猜,帝君不管,都是那個鳳初炎在管?」他看常澤抿笑不語,瞭然道:「怪不得,連帝君跟誰結契都讓他操辦,管真多啊。帝君瘋、發洩完了沒有?現在能找他過來么?或是我們去找他?」
「依往常的情形猜測,帝君還要休息一會兒,短則幾個時辰,長則數日,不久的。」
蘭虹月煩惱咋舌:「數日就太久啦,那我湯都要乾掉了。」
常澤瞪大眼問:「仙、仙君您這湯是要給帝君喝的?」謀殺親夫啊?
蘭虹月一手撐下頷,微翹著唇困擾嘟噥:「唉,就是為了他呀,怎不快點出現啊。」
常澤努力維持臉色淡定,心中卻驚慌想著:「這蘭仙君生得那麼無害,盼著帝君的樣子也惹人憐愛,怎麼講的話和做的事這麼駭異古怪呢?」
果然一天過去了,宸煌沒有現身,蘭虹月繼續在天鏡海樓亂逛,常澤一直跟著他,他跟常澤說:「你要是有事要忙就先去忙吧。」
常澤搖頭說:「小仙最要緊的就是伺候好蘭仙君,並沒有其他要緊事要先忙。」
「你也是在這兒當幾百年的仙女,無聊得很是不?」
常澤赧顏微笑,確實也是覺得無聊,陪著蘭仙君四處晃反而有趣多了,雖然天鏡海樓她還算熟悉,可是透過蘭仙君看她習慣的環境,感覺還是很新鮮的。比如他們到了一口井邊,蘭仙君湊近看井深問:「這個通到哪裡的?」
常澤從沒想過這個:「小仙也不清楚,或許是個造景而已。」
「天鏡海樓位在混沌里,可能這口井也通往外面?假設天鏡海樓是一隻牲畜,天鏡是門面,那總會有個屁股吧?」
常澤聽到這比喻實在是想笑,卻又拚命矜持忍耐笑意,後來蘭仙君又一直說些奇怪的想法,很多都是天馬行空的,逗得她忍不住笑出來。
蘭虹月看著常澤掩嘴輕笑的模樣,一臉懷念的說:「你笑起來更親切好看,要多笑,反正這裡除了帝君跟鳳仙尊就你最大不是?誰管你愛笑不笑了?」
常澤收歛笑聲說:「可小仙失態有損威嚴,就難以馭下……」
「我瞧你平常也不是靠什麼威嚴管束其他神仙的,不必多慮啦。」
這話又讓常澤笑了出來,點頭應和:「仙君說得是。」
蘭虹月說:「從前在老家,有個像母親也像姐姐的仙靈,她話很少,常常沒有表情的做事,可是一直細心照顧我長大,我在家最喜歡做的事,就是逗她開心,看到她笑了,我覺得整間屋裡也都溫暖了。」
常澤說:「那是仙君的姨母?親戚?」
「是依附我們家的一個散修,以前也是出身不錯的,妖魔入侵明瀾谷那時才沒落,來到我們家當侍女。」蘭虹月走在陌生的庭園小徑里,回憶道:「她總是陪伴我,替母親教養我,也會嘮叨我,可能那時已經是她講最多話的時候了吧。人家都說竹子無心,彎而不折,我不在乎啊,就算她不在乎我、只是裝裝樣子也沒關係,我就希望她長長久久的活著,陪伴我。所以我從來沒想過她會那麼突然就走了……」
蘭虹月走到園中長滿竹叢的地方停下來,陷入悲哀的深潭中,一時渾身發冷,不想言語。
常澤沒有察覺他的異樣,只以為他說的那位仙子是離開蘭家到遠方,柔聲接話道:「天地雖大,若是有緣總能再相會的。」
蘭虹月神情恍惚望著竹叢,隨口應了句:「希望是吧。我累了,回去睡覺。」
常澤這兩天緊跟著新主,也很快習慣這位蘭仙君的隨興作風。又過了一天,蘭虹月看那鍋毒湯又乾了不少,忍不住添了些水、加了點料進去,這時宸煌的大哥來訪,常澤以為蘭虹月會找理由謝絕見客,沒想到蘭虹月一臉欣喜催促常澤說:「快快去請大哥。」
蘭虹月見到寰翡就熱情喊道:「大哥來得正好,小弟煮了些好吃的,請您先嘗嘗滋味如何?」
常澤暗自心驚,蘭仙君不會是要端出那鍋毒湯吧?但她還是謹記帝君吩咐,她全聽蘭仙君的命令,所以她照吩咐把寰翡帶去宴客的廳堂。
除了毒湯,蘭虹月還拿其他植物做了幾樣菜,擺盤也不馬虎,很快桌面就上齊了菜色。寰翡誤以為這蘭家的小子是想請客賠禮的,加上蘭虹月態度熱情和善,而且他也不是泛泛之輩,小精怪也不會蠢到去招惹他,因此不疑有他坐下來吃喝。
小菜、點心各嘗了一口,蘭虹月站在桌邊替寰翡佈菜,親切詢問:「大哥覺得我手藝如何?」
寰翡覺得這些東西看起來正常,吃起來卻越嚼越古怪,當他看蘭虹月盛了一碗深色的湯遞來時,忍不住有點反胃,綳著臉說:「我沒有喝湯的習慣,這碗就免了。」
蘭虹月立刻露出失望的表情,捧著湯碗嘟噥:「可我好不容易煮的湯,從取材就忙了一整日,煮到爛熟又耗去半天,然後等它入味也費了一整日的工夫呢。這湯都是精華,大哥幫忙試個味道嘛,好不好?」
蘭虹月本來就生得靈秀而溫順,一露出這模樣,寰翡看了也不禁有些心軟,想著難怪太燁那小子發花痴,這少年不愧是明瀾谷出身的,骨子裡就帶著花草精怪的媚態,害他多瞧一眼也有些心神蕩漾,被哄得妥協道:「好吧,就嘗一口。」
這一口毒湯把寰翡毒得臉都青綠了,滋味連龍子都作嘔,他想破口大罵,又怕真吐出什麼穢物來,只好狠狠瞪著蘭虹月,指著那該死的精怪以眼神警告,最後狼狽逃離了天鏡海樓。蘭虹月遣了兩名侍衛追去「關心」一下寰翡的情形,侍衛們很快就回來稟報說寰翡昏死在半路,散發出可怕的瘴氣,還吐了不少穢物,把路過的神仙嚇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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