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虹月以為自己聽錯,這傢伙竟然拿他的苦痛作樂,他咬牙瞪視,卻只換來對方更明顯的笑容,他吼罵道:「你喪心病狂!你才是魔神、垃圾,我恨你們,去死啦!」
宸煌低笑幾聲,豎起食指動了動,將蘭虹月挪到床里定住,也不給對方禁言,只用意念道:「等你安靜不作亂了再放你下床玩。」
蘭虹月繼續叫罵發洩,不過並沒有持續很久,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就安靜下來,宸煌有些好奇,用神識探了下,發現這少年居然已經在床里呼呼大睡。
「弒神未竟,還敢在我眼下熟睡,不是找死是什麼呢?」宸煌勾起嘴角低喃:「挺瘋的一株草。不錯。」
***
蘭家仍在宴客期間,蘭弘萬和秋麗雨忙著應酬,誰都沒空去管蘭虹月,不過秋麗雨察覺阿留失蹤,暗地派其他侍女去找,繼而發現蘭虹月、桐夢都不在家中的事。
秋麗雨走近正在和賓客敬酒的蘭弘萬,湊到他身旁小聲說:「我們兒子不見了,他身邊那隻蟲子也不在,我的侍女阿留也找不到。」
蘭弘萬面對賓客笑呵呵的,一臉和善客氣,轉頭就拉著妻子低語:「這些事晚點再說吧。」
秋麗雨揪住丈夫的袖子道出不安:「我怕有事發生,你讓你的手下也去找。」
「知道了、知道了。」蘭弘萬應付她,其實根本不放心上,直到他回房更衣時,在房裡看到鳳初炎,嚇得後背撞上門板。
門外侍從跑來問:「老爺,有何吩咐?」
蘭弘萬立刻穩住,打發侍從到院子外,他對出身神界的傢伙向來都忌憚,想到妻子對著鳳初炎總是態度諂媚也很不喜歡,他皺眉問:「鳳先生此時不是應該在神界觀禮?何況就這麼出現在我房裡,是否過於失禮了?」
鳳初炎絲毫不把蘭弘萬當一回事,張口就問:「虹月不在家么?」
蘭弘萬壓著怒氣,哼了聲說:「鳳先生真是了不得啊,找學生找到我房裡來了,不過先生也清楚虹月不是會跑到父親房裡遊戲的小孩兒了。再說,他都長大了,平日要去哪裡、做什麼事都是自己拿主意,明瀾谷與他最親近的除了竹秋,不就是您了?」
鳳初炎面無表情接著問:「他身邊那隻蟲呢?」
「我夫人說那蟲子不見了,正奇怪,也許和我兒子跑哪兒去蹓躂。嗤,這蠢兒子,妹妹的大喜之日不露臉也不幫忙,凈是會添麻煩。」
鳳初炎瞇眼問:「不是你們夫妻倆將他關起來?」
蘭弘萬搖頭,又笑說:「我夫人她倒是想過這樣做,我攔住她了,萬一傳出去多不好聽。唉呀,鳳先生是想帶他去神界見世面的么?那真不巧,我是真不曉的他去了哪裡,方才夫人也來提此事,我正準備換完衣服派些手下去找。」
鳳初炎臉上仍沒有太多情緒,不過眼神越來越陰沉,他想帶回去藏好的蘭草跑去哪裡了?他撇下蘭弘萬走到房外深吸一口氣,神識一下子擴及方圓百里,幾乎整個明瀾谷都感受不到蘭虹月的氣息,除了幾處明顯有封印或特殊的地域,比如這裡的禁地,或是常家、玉果寺那樣的地方。
蘭虹月沒事都不會去那些地方才對,不過宴席上倒是有來客能問,他來到前面宴會場找到正在吃喝的梅蘊春、岳林海、雲清陽三者。
岳林海朝三妹身後揚了揚下巴,梅蘊春端著酒杯回頭,見鳳初炎露出笑臉說:「咦,這不是鳳先生么?鳳先生怎麼在這裡?虹月呢?」
鳳初炎眉心微結:「你們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雲清陽說:「今天我們受邀過來吃喜酒,一開始就不見小弟的蹤影,還以為是鳳先生帶小弟上神界觀禮去了,原來不是么?」
岳林海故作憂心:「這麼說來,他身邊的蟲族兄弟也不見了,鳳先生總不會連那位少年都一起帶上神界,他們到底去哪裡了?據說明瀾谷出現造神陣,雖然已被破陣,萬一又出什麼意外可不好啊。」
梅蘊春一臉擔憂說:「沒錯,那造神陣雖破,但也可能遺留禍患,聽小弟說他小時候常和弟弟妹妹去禁地那附近冒險,該不會……希望不是,再怎麼說今天都是蘭小二的好日子,他當大哥的不會亂來吧?」
雲清陽起身說:「我們也去找吧。」
岳林海和梅蘊春也站起來要去尋蘭虹月,鳳初炎看他們憂心忡忡的模樣不似撒謊,心情又更糟了。鳳初炎說:「我方才已用神識探過,他好像不在明瀾谷。」
梅蘊春訝叫:「怎麼可能?那他會去哪裡?」
鳳初炎變出一支小紅旗,把它再變得比食指還小,交給梅蘊春說:「若是找到他,把旗子燒了或扔到暉羽軒,我就會立刻知道。」
梅蘊春收了旗子問:「鳳先生現在要去哪裡找他?」
鳳初炎緊盯他們幾個的臉色說:「我回神界。」
雲清陽疑道:「小弟總不可能在神界啊。不管是誰,除了天生仙聖之外,只有修為突破到最後才能飛升上去神界,或是像蘭小二這樣被神界帶過去的,他一個孩子怎麼能夠……」
鳳初炎沉緩吐出幾字:「那可不一定,是他的話。」
鳳初炎轉身就走,梅蘊春他們望著他消失的地方,三兄妹互看一眼坐回桌邊,個個都吁出一口氣。雲清陽說:「我們就裝模作樣去找一下小弟吧。」
岳林海附和一聲,梅蘊春也點頭同意,後者又道:「假裝找個幾天,之後我再去玉果寺看看蘭小二他們。」
鳳初炎收回分身,本尊就在神界的他並沒聽到任何下界精怪擅闖的風聲,他心裡冒出一個極為不妙的猜想,於是離開眾神仙都在的宴席,獨自前往帝君新房。途中果然被侍衛攔住,侍衛帶著笑意詢問:「仙尊不在前頭享用酒席,來這裡做什麼?」
鳳初炎冷著一張臉答:「鬧洞房。」
「啊?」
「讓開。」
侍衛們都有些為難,可是論位階、實力都沒有哪一樣能攔得下這位,帶頭的侍衛長有些尷尬提醒:「那,請仙尊別鬧得太久。」
鳳初炎臉色更差了,接近新房時又在園子外被侍女攔下,侍女們都不曾見過鳳仙尊臉色這樣差,紛紛圍過來關心。
常澤老遠看到鳳初炎就問:「鳳仙尊這是怎麼啦?喝醉跑錯地方啦?若要休息,小仙這就遣她們去安排──」
「我來鬧洞房。」鳳初炎一身肅殺之氣,令眾侍女都不敢亂說什麼。
常澤更是明顯感受到來者不善,他和那些侍衛一樣有許多顧慮和害怕,但仍硬著頭皮說:「這、這樣不太妥,畢竟不是人間,神界也沒有鬧洞房這般婚俗,請、請仙尊……」她被鳳初炎冷冷看了一眼,迫於弱者的本能妥協:「請仙尊稍候!」
常澤向來照顧後進,她也不敢讓其他侍女妹妹冒著風險去通傳,只好自己跑去新房外面喊:「稟帝君,鳳仙尊來鬧洞房!」
常澤窘迫不已,按帝君的脾氣也許根本不會回應呢,更別提現在帝君肯定忙得很,哪顧得上什麼旁的事啊!但事情出乎她意料,沒過一會兒新房的門就自己開了,她睜大眼、吞著口水緊盯房門口,接著帝君就傳了道意念給她說:「讓他過來吧。」
常澤雖然懷疑是自己的錯覺,但她還是跑去請鳳仙尊過來。
此時新婚房裡的宸煌走到床邊看了眼呼呼大睡的少年,好笑的輕哼一聲,念頭一動就讓棉被蓋到少年身上,細想又覺不夠,棉被再度飛到一旁,他一指隔空輕點少年,化解了少年身上的藥性,令其恢復原貌,再把那身喜服變到衣架上,然後棉被再飛過去蓋好。
做完這些,宸煌換下喜服,只穿了素雅的月白色常服去前面廳里坐著,自斟自飲,心中暗自好笑。當他看到鳳初炎一臉複雜走進來時,還險些笑出聲,不過話音里難掩笑意:「看來您的右眼當初所見也未必就是事實。」
鳳初炎聞言愣在門口,頭皮一陣發麻,他快步走過去抓著徒弟肩膀問:「他在你房裡?」
宸煌微訝,好像沒見過師父這樣激動過,所以也不急著回答,而是好奇又新鮮的打量對方。鳳初炎難得如此失態,雖然他很快就鬆手退開,卻依然瞧得出他有多焦慮,他再次追問:「他是不是在你房裡?」
宸煌反問:「師父指的他是誰?房裡只有我剛剛結契的伴侶。」
鳳初炎看宸煌已重新換過衣衫,當下不顧一切禮數跑進裡面寢室,後者也沒攔他,他很快就走到床邊瞪著蘭虹月看。
蘭虹月睡熟了,側首面向床外,因此鳳初炎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圓潤光滑的肩頭裸露在棉被外,還有露在被子外玉白無瑕的手指揪著床單的情狀相當曖昧,鳳初炎震驚得往後踉蹌,氣息全亂,下一刻他變出一柄寶劍就要刺死那少年,卻被一道力道震開。
宸煌跟了過來,走到床邊阻隔在師父和少年之間,他問:「聽說師父來鬧洞房,您這樣就有些鬧得過頭了吧?」
鳳初炎雙眼冒出血絲,徒弟護著蘭虹月的樣子實在太刺眼,讓他難以接受,而他更難接受如意算盤全毀,他收了寶劍上前告訴徒弟說:「你絕對不能和他在一塊兒,立刻殺死他!」
宸煌收起笑意,蹙眉看鳳初炎,並不打算順從其無理的要求。
「必須立刻殺死他,他是你的災星、凶星,他會毀了你的一切!」鳳初炎難掩激動喊道:「宸煌,我千百年來為你傾盡所有心血,絕不是為了讓你迎一個剋星回來。就算他和福星都在這裡,那福星也救不了你,他對你來說絕對是最大的威脅,你不信為師?」
宸煌輕淺吁了口氣,點頭說:「徒兒信師父。師父說他是我的剋星,他就是。」
「那你……」鳳初炎腦海掠過和那少年許多美好的回憶,垂下眼眸忍痛低語:「你這就親手了結他吧。」
宸煌語氣淡淡的問:「這樣一個生嫩弱小的少年,既是我的剋星,為何您當初不殺?」
「他本來就不該出現在這裡,若你們天各一方自然無事,也就免了無謂的殺生,說來還是為師疏忽了。」
「我看了一些他的過去,師父好像很疼愛他吧?」宸煌輕聲反問:「你真捨得?」
鳳初炎轉身背對他們,黯然道:「有何捨不得?為師就你一個徒弟,與那孩子不過相處幾年,遠比不上和你相處的千百年,你不必顧慮為師。」
「師父。」宸煌像是嘆了口氣說:「世間萬物,皆有生滅,無常才是有常。」
鳳初炎察覺有異,轉身一看,宸煌對他淺淺一笑說:「我偏要他。」
「你不──」鳳初炎話都沒來得及說完就被徒弟一揮手請到了天鏡海樓外,周圍仍是金光燦爛的神界,雲端之上,而他腦海再次浮現蘭虹月睡在那張床上的景象,頓時深受打擊,站在那裡久久不發一語。